窗外风雪呼啸的厉啸声似乎小了些,只剩下绵密的雪粒扑簌簌敲打着窗棂的轻响,像是天地间一层厚重柔软的帷幕将外界的喧嚣彻底隔绝。病房内,纯粹的黑暗拥抱了一切轮廓,却不再是最初那种令人神经末梢都为之痉挛的冷寂。
床头柜上保温桶传递出的温热触感和那股勾人的食物醇香,稳稳地沉入这方黑暗之中。那味道不喧宾夺主,不甜腻刺鼻,是质朴的谷物与热力交融的安稳,是驱散寒气的暖。它钻入你的知觉,牵引着胃部的空虚和身体的疲惫向它臣服。这温暖、朴素的烟火气,带着一种强大的抚慰力量,冲刷掉了先前甜点带来的复杂情绪的黏腻感。
你保持着蜷缩的姿态,但紧蹙的眉心和紧绷的肩膀线条,在无人可见的黑暗里,终究是松缓了那么几分。胃部的焦灼被那阵阵飘来的米香抚慰,腿部伤处的锐痛似乎也在这令人心安的氛围里被稀释。时间在黑暗中缓慢流淌,不再是磨人的酷刑,而有了几分沉甸甸的、得以休憩的质感。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十分钟,或许是半小时——你埋在枕头里的脸终于动了动,然后,一只略显苍白的手从被子里缓缓伸了出来,摸索着探向床头柜的方向。动作不再带着之前的烦躁和抵触,只有一种纯粹的、被暖意牵引的渴求。
嘉裕在黑暗的角落里静静地看着,起身把保温桶抄你的方向推了推。
嘉裕姐姐,小心烫。
丁云舒啊......
大脑比手指率先接收到这句话,但是手指的动作更快,指尖触碰到保温桶微烫的桶壁。热度顺着神经传上来,你轻轻蜷缩了一下手指,似乎有些不适应这突如其来的烫,却又下意识地更紧地抓住了它。
丁云舒我没事。
另一只手也从被子里伸出,摸索着旋开了桶盖。一股更加浓郁、带着热气的咸鲜香气扑面而来,瞬间包裹了你。盖子旋开的细微声响,在寂静中被放大了。
你摸索着拿起配套的保温汤勺,没有开灯,就着窗外透进的微弱天光,极其缓慢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粥。温暖的流体滑入食道,所到之处激起一阵微小而真实的慰藉波澜。身体的困顿和冰冷似乎被这温和的热流一点一点从内部瓦解。你喝得很安静,只有勺子和保温桶内壁偶尔极其轻微的碰撞声。
在你吃到一半时,嘉裕站了起来,走到了窗边,动作极轻地拉开了朝向病房内这一侧的厚重遮光帘一角。清冷的、被雪地反射的微弱天光瞬间如同薄纱般倾斜而入,驱散了床边这一小块区域浓重的墨色,勾勒出你靠在枕头上喝粥的模糊身影和床边柜上保温桶的轮廓。这光并不明亮,不足以刺眼,更像一层温柔的滤镜,将这方小天地柔化了。
嘉裕没有拉得更开,只是让这一束光刚好能映照你取食的动作。她无声地退回沙发角落坐下,将自己重新藏进更深的阴影里。那光芒没有照亮她的身影,却清晰地照出了她眼中对你的专注凝视——一种深深的、带着疲惫余韵的安心。看到你能平静地进食,便是此刻对她而言最好的慰藉。
保温桶的粥逐渐见底,温热的食物实实在在地补充了体力,也熨帖了紧绷的神经。当最后一勺温热落入腹中,你放下勺子,无意识地轻轻舒了一口气。那气息轻缓绵长,像卸下了部分无形的重量。你没有立刻把盖子盖回去,只是让那空了大半的保温桶静静待在光束下,双手搭在肚子上,整个人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温暖的餍足后的平静呆滞状态。腿部的痛感仿佛被这强大的暖意暂时催眠了。
这时,病房门再次被极其小心地、几乎轻到没有声音地推开一条细缝。门口的人似乎先停顿了一下,借着门缝看到嘉裕拉开的那一角微光下你安静靠坐进食的身影后,才稍大了一点动作将门推开些。
刘耀文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边缘的阴影里。他没有像之前那样不管不顾地冲进来停在床边,而是安静地、只踏进门槛半步就停住了脚步。他臂弯里抱着一个纸袋,里面隐约露出水果和一盒牛奶的轮廓。
他的目光越过这段黑暗的距离,迅速而准确地捕捉到光亮中你略显放松的姿态、放在肚子上的手和几乎空空如也的保温桶。昏暗的光线中,你看不清他的表情细节,却能清晰感知到他那瞬间屏住的呼吸放松了,随后是一种如释重负的、小心翼翼不敢打扰的停滞。他没有说话,没有喊人,只是安静地站在门口一步之遥的阴影里,仿佛一道无声的、不敢越界的背景板。
丁程鑫紧随其后出现在门口外,他的身影被走廊外微弱的光线勾勒出来,没有跨入病房门内。他看了一眼里面的情形,尤其是你喝空的保温桶和靠在微光下的放松姿态,以及门口阴影里那个屏息凝神的刘耀文。丁程鑫的目光转向沙发阴影里的嘉裕。
丁程鑫嘉裕,耀文买了点水果和牛奶备着。放这儿?
嘉裕的目光扫过门口阴影里的刘耀文,又落回你身上。她没有立刻回答,似乎想确认你的反应。
你其实听到了那声询问。你微微侧头,朝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那束柔光映照下,你的眼睛似乎因为进食而恢复了一点神采,疲倦依旧深重,但先前的灰暗冰冷褪去了一些。你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这个动作幅度极小,却清晰地落在了门口的刘耀文和丁程鑫眼中。
刘耀文的呼吸似乎又轻快了一点,眼中瞬间亮起一点克制的微光。
丁程鑫好,轻点放。
丁程鑫指示道,退后了一步。
刘耀文这才极其缓慢地、几乎是踮着脚尖,一点点挪到距离床尾还有一两步远的沙发旁——那个嘉裕坐着但没有占据的位置。他将手中的纸袋极其轻柔、没有一点声音地放在了沙发一角远离你的地方,仿佛那不是东西而是易碎的琉璃。整个过程他的视线没有离开过你的方向,像是用目光丈量着你可能被惊扰的边界。
放好后,他甚至没有再看保温桶一眼,迅速退后,两步就退回了门口,站到了丁程鑫身后阴影里,重新变回那无声的背景。
丁程鑫看着这一幕,没有再说话,只是对着房内嘉裕的方向轻轻颔首示意,然后极其轻缓地拉上了病房门,几乎没有听到“咔哒”的落锁声。
病房内,多了一个无声无息出现的安静纸袋,放在光线外的沙发角落。它像一个小小的补给站,昭示着存在,却保持着绝对的静默。
嘉裕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雪还在下。她微微向后靠入沙发柔软的背垫里。
而你,靠着温暖的枕头,胃里是踏实的热粥,腿上盖着干燥温暖的毛巾被。门锁那微弱至极的响动滑过耳膜,没有激起波澜。一种沉甸甸的、如同包裹在温水里的疲惫彻底淹没了你。这一次,眼睛闭上时,不再是不安的颤动,而是真正的、带着暖意下沉的困倦。呼吸渐渐均匀悠长,仿佛连疼痛都在熟睡的边界暂时噤声。夜的寂静,不再是冰封的牢笼,而是温厚包容的休憩港湾。那份尖锐的棱角,在这个雪夜,被小心地、缓慢地磨平了。
#丁云舒嘉裕。
嘉裕嗯?
#丁云舒那两个蠢货没给你准备吃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