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声音猎杀者

“喂！你他妈确定是这里？这鬼地方怎么感觉跟钻进了哪个老虔婆的裹尸布里似的，又闷又臭！”哪吒的声音被他刻意压得极低，气息几乎是贴着阿罗颤抖的耳廓嘶嘶作响，但在这诡异得令人发毛的“沉寂回廊”里，连这点微弱如同蚊蚋的抱怨，似乎都被那无处不在、厚重如铅的黑暗吞噬了大半，变得异常沉闷、模糊不清，仿佛连声音本身都在这里失去了活力。

他肩上扛着阿罗，这个看似轻飘飘的少女此刻却像一块浸透了恐惧和绝望的海绵，沉重得让他有些烦躁。他的脚步刻意放轻，每一步都试图模仿猫儿落地般无声，但踏在那似乎能吸收一切声响、触感冰凉粘腻的地面上，仍然让他心惊胆战。这地面不像是石头，也不像是泥土，倒像是某种凝固了千万年的、富有弹性的腐殖质，踩上去软绵绵的，却又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韧性，仿佛随时会裂开一道口子，将他们吞噬进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像是尘封了无数岁月的古墓气息，混合着某种金属的锈蚀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令人作呕的……仿佛是寂静本身的霉味。

“嘘……小声点！求你了……哪吒！”阿罗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同样压得极低，细若游丝，充满了无法抑制的、几乎要将她撕裂的恐惧。她的身体像筛糠一样抖个不停，冰凉的额头紧紧抵在哪吒的颈侧，传递着令人心悸的寒意。“这里……真的……不能……不能大声……一点点……一点点声音……都可能……引来……那些……那些可怕的东西……”她的牙齿在打颤，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来。

“可怕的东西？除了后面那帮追魂夺命、跑起来还‘咔嚓’乱响的骨头架子，还有什么玩意儿能更可怕？难不成是这墙壁里爬出来的蛆？”哪吒没好气地反问，语气里的不耐烦几乎要冲破喉咙，但他还是不自觉地将声音又压低了几分，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里的空气仿佛是凝固的、粘稠的液体，每一次呼吸都异常艰难，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而且那种被窥视的感觉更加强烈了，阴冷、恶毒，不是来自某个特定的方向，而是无处不在，四面八方，仿佛这粘稠的黑暗本身长满了无数双冰冷的、没有瞳孔的眼睛，正贪婪地注视着他们这两个闯入者，等待着他们犯错。

“有……真的……有的……”阿罗的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而猛地抽搐了一下，差点从哪吒肩上滑下去，被他一把捞住，更加用力地箍紧。“是……是‘寂静’……寂静本身……就是……这里的……守卫……它们……它们没有……没有固定的……形态……是……是声音的……幽灵……是……声音的……猎杀者……任何……任何超过……临界点的……响动……哪怕是……心跳太快……都会……成为……它们……定位的……坐标……然后……”她似乎想到了某种极其恐怖的后果，后面的话被硬生生哽在喉咙里，只发出一连串压抑的抽噎。

“什么玩意儿？声音的猎杀者？没形态？”哪吒皱紧眉头，额头上的魔纹似乎都因这荒谬的情报而跳动了一下，“你的意思是，咱们不光得当哑巴，还得把心跳都给停了？小爷我天生一副大嗓门，打架都靠吼的，这他妈不是要我的命吗？！”他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一种憋屈和烦躁感油然而生。这鬼地方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囚笼！

“差不多……我们……必须……尽可能……保持……绝对的……安静……用……用最……最轻微的……意念……或者……气息……交流……”阿罗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绝望，仿佛已经看到了结局，“而且……你的……你的心跳……我能感觉到……好快……还有……你体内……那股……那股力量……的波动……都……都要……控制住……它们……也能……感知到……能量的……‘噪音’……那对它们来说……就像……黑夜里的……篝火一样……醒目……”

“控制心跳？控制力量波动？你当小爷是庙里那些泥捏的菩萨，说静就能立刻入定啊？”哪吒差点就破口大骂出来，但话到嘴边又硬生生憋了回去，只从鼻腔里喷出一股沉重灼热的气息。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股桀骜不驯的暗红色力量正在不安地躁动、翻涌，如同被囚禁的凶兽，似乎对这里的压抑环境极为反感，不断冲击着他的意志，试图破体而出。他必须分出相当一部分心神去压制它，这让他更加烦躁。“妈的……这破地方到底他妈的有多长？咱们得像乌龟一样爬到什么时候？后面那帮骨头棒子可没停下！”

“我……我不知道……感觉……好像……没有尽头……很长……很长……”阿罗的声音里充满了迷茫和无助，她的感知似乎也受到了这片诡异空间的影响，变得模糊不清。“我的……灵视……在这里……也……也被……严重……压制了……只能……像隔着……厚厚的……水幕一样……模糊地……感觉到……核心封印……应该……还在……很……很深的地方……我们……只能……不停地……往前走……”

“又是往前走！除了往前走你就不会说点别的有用的？”哪吒的耐心几乎被这无尽的黑暗和令人窒息的寂静消磨殆尽，“你倒是给小爷一个准话！前面有没有陷阱？有没有岔路？万一走错了方向，是不是就直接一头撞进那些‘声音猎杀者’的老巢，给它们加餐了？”他的语气充满了怀疑和焦虑，扛着一个半死不活、只会发抖和哭泣的拖油瓶，在一片漆黑、危机四伏、连大声喘气都不敢的地方摸索，这简直是他哪吒这辈子经历过最憋屈的‘冒险’。

“我……我看不到……具体的……陷阱……太黑了……而且……这里的……能量……很混乱……”阿罗的声音微弱但带着一丝急促，似乎在努力集中精神对抗恐惧和环境的压制，“但是……我能……我能模糊地……感觉到……哪个方向……更……危险……更……冰冷……”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仔细分辨着什么，然后猛地一颤，“左边！……左边的……通道……气息……更……更冰冷……更……死寂……像……像坟墓……不……比坟墓……还可怕……我们……走右边……快……快点……”

哪吒心中咒骂了一声，但脚下却毫不迟疑，立刻按照阿罗的指示，转向了右侧那同样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灵魂的黑暗通道。尽管他心里有一百个不情愿被这个连路都看不清、随时可能吓晕过去的小妞指挥，但现在除了相信她那点微弱的、时灵时不灵的直觉，似乎也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他能感觉到右边通道的气息似乎确实……没有左边那么令人毛骨悚然，但也好不到哪里去，依旧是冰冷和未知。“右边就一定安全了？你确定不是刚出狼窝又入虎口？”他低声追问，每一步都踩得更加小心，神经紧绷到了极点。

“不……不确定……只是……感觉……稍微……稍微……好一点……那股……死寂的……味道……淡了……一点点……”阿罗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崩溃，“哪吒……我……我感觉……‘它’……那个……沉睡的……意志……‘它’好像……更……更近了……那种……威压……像……像冰冷的……潮水一样……无声无息地……漫过来了……压得……我……喘不过气……”

“‘它’？那个不知道死了多少年的老古董？”哪吒心中猛地一凛，他确实也感觉到周围无形的压力陡然增大了数倍，那种仿佛来自亘古洪荒、超越生死的冰冷意志，如同实质的巨掌般挤压着他的灵魂，让他识海深处都泛起针扎般的刺痛。“妈的，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后面的追兵甩掉了吗？那些骨头架子总该怕这鬼地方吧？”

“没……没有……它们……它们好像……也在……害怕……这里的……东西……速度……是慢了……一点……但……但它们……还在……跟着……远远地……吊着……那‘咔嚓’声……像……像催命符……”阿罗的声音透着深深的疲惫和无边的恐惧，“我们……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如果……如果被……它们……堵在……这里……前后夹击……”

“闭嘴！别他妈说那丧气话！”哪吒低吼一声，强行打断她，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同时更加拼命地控制着自己的动作幅度，尽量不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给小爷抓紧了！要是真有什么狗屁‘声音猎杀者’跳出来，小爷我第一个就拿你当挡箭牌扔出去！”虽然是恶狠狠的威胁，但手上的力道却下意识地将阿罗往上托了托，固定得更稳了些。

“呜……”阿罗发出一声被死死压抑在喉咙深处的呜咽，泪水再次汹涌而出，将哪吒肩头的衣料濡湿了一大片。她死死地、几乎是本能地用尽全力抱住哪吒的脖子，将脸深深埋在他的颈窝里，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外界所有的恐怖。她不敢再多说一个字，生怕自己控制不住的颤抖和啜泣声会引来灭顶之灾。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他们两人极力压抑的呼吸声，以及哪吒沉稳却略显急促的心跳，在这片黑暗中微弱地搏动着。

就在这时，哪吒向右前方迈出的右脚，似乎踩到了地面上什么微微凸起、有些松动的东西。或许是一块翘起的、类似地砖的结构，或许是一截早已腐朽、失去支撑的……骨头？

“咯。”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微不可闻的脆响，在这绝对寂静的环境中，却如同惊雷一般突兀刺耳！

“糟了！”阿罗的声音瞬间拔高，充满了极致的惊骇和绝望，甚至盖过了她自己的恐惧本能。

几乎在同一时间，甚至在那声轻响的回音尚未彻底消散之前，哪吒就感觉到周围那凝固如胶质的空气骤然扭曲、沸腾了一下！一股无形无质、却冰冷刺骨、带着纯粹恶意的杀机，如同无数条潜伏在深渊中的毒蛇，猛地从四面八方、上下左右所有的黑暗中探出，精准无比地锁定了他们——不，更准确地说，是锁定了刚才发出声音的那个源头！

“什么鬼东西？！连个影子都没有！”哪吒全身的汗毛瞬间根根倒竖，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猛地停下脚步，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到极致，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无尽的黑暗，却什么也看不到！没有敌人，没有形体，只有那种纯粹的、针对“声音”源头的、要将一切发出声响之物彻底抹杀的冰冷恶意！那恶意是如此纯粹，如此直接，仿佛就是“寂静”本身被惊扰后的愤怒反噬！

“跑——！！快跑啊！！哪吒！！”阿罗用尽了全身最后一丝力气，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这声音在这“沉寂回廊”里，无疑是火上浇油，仿佛瞬间点燃了无数看不见的炸药桶！

“妈的！豁出去了！”哪吒怒骂一声，也顾不上会不会引来更多、更可怕的麻烦了。生死关头，什么狗屁寂静法则都去他妈的！他体内一直被强行压抑的那股狂暴力量如同火山般瞬间爆发，暗红色的光芒在他体表一闪而逝，几乎照亮了周围一小片区域，但随即又被他强行收敛，只留下一股推动力。他将阿罗死死地按在肩上，双腿猛地爆发出惊人的力量，速度骤然提升到极致，如同离弦之箭，又像一颗燃烧着暗红色火焰的陨石，朝着前方那更加深邃、更加未知、仿佛地狱入口般的黑暗深处，亡命狂奔！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无形的、冰冷的杀意如同跗骨之蛆，或者说，如同无数条无形的、冰冷的触手，紧紧地追在他们身后，随着他们高速移动带起的微弱气流波动而变得更加狂暴，越来越近，越来越冷，仿佛要将他们的灵魂都冻结、撕碎！

而更远的身后，那原本因为恐惧而放慢速度的、密集的“咔嚓”、“咔嚓”声，似乎也因为阿罗那声绝望的尖叫而被重新激活、刺激，猛然加速，如同无数面催命的战鼓，疯狂地敲打在哪吒和阿罗已经绷紧到极限的心弦之上！

前面是看不见摸不着、却致命无比的“声音猎杀者”，后面是穷追不舍、数量庞大的“精英守卫”，头顶还悬着那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般、正在缓慢苏醒的古老意志“它”……哪吒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三面合围、逼入绝境的困兽，唯一的生路，只有前方那片似乎永无止境、吞噬一切光线和希望的黑暗。

风声（或许只是高速移动产生的错觉）在耳边呼啸，夹杂着身后那越来越近、令人头皮发麻的追击声，以及肩上女孩那已经从啜泣变成绝望呜咽的声音，哪吒的心，如同他脚下狂奔的步伐，沉重、急促，却又带着一股破釜沉舟般的决绝。他不知道这条路最终会通向何方，是找到那个该死的“核心封印”获得一线生机，还是通向更深沉、更彻底的绝望。他只知道，他们已经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死亡之路，身后是汹涌而来的死亡浪潮，而前方，是更加叵测、更加凶险的命运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