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你懂得多。”麻郭富笑话他。
饭后继续修炮。油灯点起来,昏黄的光晕里,莫得闲的侧影投在墙壁上,随着动作晃动。
希延坐在角落里,手里缝着一件小衣裳——是周婆婆找出来的旧布料改的,说是提前准备着。
夜里九点多,炮终于修好了。莫得闲直起腰,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试试吧。”
“在这儿?”康灵宝瞪大眼睛。
“去江边,空包弹。”莫得闲说。
四个人,悄悄出了门。夜深了,街上寂静无人。他们沿着小路走到一处偏僻的江滩,麻郭富和康灵宝利落地架好炮。
“捂耳朵。”莫得闲对希延说。
她刚要抬手,他已经先一步轻轻捂住她的耳朵。他的手掌宽大温暖,完全盖住了她的耳廓。
“轰——”
炮口喷出火焰,炮弹划过夜空,落在远处的江面上,溅起一片水花。声音比想象中小,但在寂静的夜里依然震耳。
“成了!”康灵宝欢呼。
麻郭富仔细检查了炮身,冲莫得闲竖起大拇指:“莫师傅,绝了!”
收拾东西回程时,希延忽然小声问:“这炮……会用来打人吗?”
莫得闲沉默片刻,“不知道,看什么时候能打到宜昌来。”
回到家,两个兵要把炮抬走。临出门前,麻郭富从怀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又是一张欠条。
“莫师傅,对不住,还是这个。”他有些不好意思,“等发了饷,我一定……”
“行了,走吧。”莫得闲接过欠条,看都没看就揣进怀里。
康灵宝走到希延面前,忽然立正,敬了个不标准的军礼:“嫂子,保重身体!等小侄子出生,我们来讨红鸡蛋吃!”
希延笑了,点头:“一定。”
两人抬着炮消失在夜色里。堂屋里忽然安静下来,只剩下油灯芯燃烧的轻微噼啪声。莫得闲关好门,转身看见希延还站在那里,手轻轻护着小腹。
他走过去,将她拥入怀中。“冷吗?”
“不冷。”希延把脸埋在他肩头,“得闲,我害怕。”
“怕什么?”
“怕这世道,怕打仗,怕……”她的手按在小腹上,“怕孩子生下来,看不见太平日子。”
莫得闲抱紧她,下巴抵在她发顶。“会有的。”他的声音很低,却很坚定,“我拼了这条命也会护好你和孩子,等仗打完了,我们回南京老家,或者去重庆,哪里都行。我们盖房子,种地,让孩子好好读书。”
“像你说的,窗子朝南,冬天有太阳?”
“对,窗子朝南,后院种棵树。”他的手掌覆在她手背上,一起感受着那个还未显形的小生命,“如果是女儿,就教她识字画画;如果是儿子,就教他手艺——不过他要是不想学,就随他,想做什么都行。”
希延在他怀里渐渐放松下来。“如果是女孩的话叫莫梅笙,男孩…我还没想好。”
“男孩的话…就叫等闲吧。”莫得闲想了想说。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希延呢喃,“好名字。”
两人相拥着坐在堂屋的长凳上,油灯的光晕将他们笼在温暖的中心。
屋外,长江夜流不息。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更远处,也许有炮火,有死亡,有破碎的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