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延在阵痛中醒来。第一波疼痛来得温和,她以为是夜里着凉,翻个身想继续睡。第二波在半个时辰后袭来,这次清晰了,从小腹深处蔓延开的收紧。
她睁开眼,窗外天还黑着,只有东边天际一抹淡淡的青白。
“得闲。”她轻声唤。
莫得闲立刻醒了——自她怀孕八月起,他就睡得很浅,一点动静就会惊醒。“怎么了?不舒服?”
“好像……要生了。”
堂屋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是周婆婆压低的声音:“点火,烧水。得闲,去请产婆——东街第二个巷口,姓赵的,快!”
莫得闲胡乱套上衣服就往外冲,连鞋都穿反了,“婆婆,告诉我太爷一声,让他也起来。”
太爷前两天还嘱咐他,孩子如果在半夜出生,也一定要把他叫醒。
腊月的寒风像刀子,割在脸上生疼,他却浑然不觉。
赵产婆被从被窝里拽出来时还有些迷糊,一听是临产,立刻清醒了,抓起接生包就跟莫得闲往家跑。
两人一前一后冲进院子时,堂屋里已经点起了好几盏灯,水在灶上咕嘟咕嘟烧着,周婆婆正扶着希延在屋里慢慢走动。
“还早呢,头胎,且得等。”赵产婆洗了手,检查了一下,“宫口才开两指,起码还得几个时辰。莫师傅,你去烧水,多烧些。婆婆,准备干净布,剪刀煮一煮。”
莫得闲站在门口,看着希延苍白的脸,脚像钉在地上,挪不动步。
周婆婆推他一把:“去啊,愣着干什么!”
他这才恍恍惚惚去了厨房,添柴,烧水,看着灶膛里的火苗跳动。
水开了又开,他忘了舀,直到太爷进来,“发什么呆!舀水啊!”
太爷看着他呆头鹅的样子更加不放心,一直在他后面盯着看。
阵痛越来越密,希延咬着布巾,额发被汗水浸透,一缕缕贴在脸上。她疼得厉害时就攥住莫得闲的手,指甲深深陷进他掌心的肉里。
他一声不吭,任由她攥着,另一只手用湿布给她擦汗。
“疼就叫出来,别忍着。”赵产婆说。
希延摇头,咬紧布巾,只从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莫得闲眼睛红了,低头在她耳边说:“疼就掐我,使劲掐。”
窗外天色渐亮,从清晨到开始,阵痛持续了整整五个时辰。希延的力气一点点耗尽,意识开始模糊。赵产婆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胎位不太正,孩子头卡住了。”她低声对周婆婆说,“得使劲,再使不上劲,就危险了。”
周婆婆俯下身,在希延耳边说:“孩子,听婆婆话,最后一次,使劲。想想孩子,想想得闲,想想你们的日子。”
希延涣散的目光慢慢聚焦,她看向莫得闲,他跪在床边,眼睛红得像要滴血,却强撑着给她一个笑容:“希延,我在,我一直在。”
屋外太爷靠着墙,“莫家祖宗保佑得闲媳妇和孩子平安。”
林希延深吸一口气,想起母亲,帮帮您的女儿吧。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终于,一声婴儿的啼哭划破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