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得闲从屋顶探下身,眼睛很亮,林希延不知道为什么,不由自主开了口,“那…你也叫我希延吧。”
说完林希延转身就走了,走的很快,好像有人在屁股后面撵着她一样。
莫得闲冲着她离开的方向忍不住笑起来,随后又开始干活,他心情很好,哼着歌。
这一天,林希延上课时有些走神。黑板上的字迹模糊成一片,想着什么只有她清楚,不过怎么也没耽误教学。
放学时,她特意绕到集市,买了些烧饼和卤豆干。
回到住处时,屋顶已经换上了一片新瓦,在夕阳下泛着光泽。莫得闲正在院中半跪着收拾工具,地上堆着刨花和木屑。
“我买了些吃的。”林希延将油纸包放在石桌上,“忙了一天,肯定饿了。”
莫得闲显然有些意外,抬起头看着她,“希延,你这太客气了。”
“应该的。”她顿了顿,“不然今晚睡觉起来被子又要被露水打湿了。”
两人在院中坐下,一时无话。江风穿过小巷,带来潮湿的水汽和远处码头上的汽笛声。
莫得闲吃得很快,但并不粗鲁,吃完后仔细擦了手,又开始整理工具。
“得闲,你在读书?”静姝注意到他工具匣里有一本用油纸仔细包着的书,边角已经磨损。
莫得闲动作顿了一下:“认得几个字,不多。”
“可以问问是什么书吗?”
他沉默片刻,从匣子里取出那本书。油纸揭开,是一本《营造法式》,封面破损严重,但内页保存完好,密密麻麻有许多笔记。
“这是……”
“师傅传的。”莫得闲轻轻摩挲书页,“他说,匠人不能只会干活,还得懂道理。房子为什么这么建,梁为什么这么架,都有讲究。”
希延心中微动。在那个年代,一个工匠能有这样的见识和追求,实在难得。
“不过我后来也没修房子了,被招去金陵机械厂做了钳工。”
“希延,你应该读过书吧?”莫得闲忽然问,他这是迫不及待找话题,只可惜正好戳中对方不想提的点了。
问题来得突然,留日的经历让她在战时的中国感到格格不入,甚至羞耻。林希延垂下眼,“在南京上过学,后来……战事起了,就中断了。”
“读书好。”莫得闲将书仔细包好,放回匣中,“我父亲常说,要是太平年月,一定送我去学堂。”
他的语气里带着羡慕,完全没有对女人读书的瞧不起,他觉得林希延很厉害,他钦佩而又向往,又带着些自卑。
第三天,莫得闲开始更换窗框。她正好没课,便在一旁帮忙递工具。两人配合默契,很少说话,却也不觉尴尬。
莫得闲一边修,却在她没看见的地方,嘴都要笑歪了。
中午两个人一起吃点饭,林希延做了点粥,配着咸菜,他俩都不是挑的人。
“希延,你…是一个人吗?”莫得闲忽然问,他有些紧张。
他终于还是问出口,追求一个人的前提是,对方是单身才行。
林希延摇摇头,莫得闲觉得心凉了。
“我还有一个哥哥,在重庆。”
莫得闲觉得自己又可以了,焦急地说,“不是,我的意思是…”他发现林希延被吓到,声音变小,“你没有恋爱…或者结婚,对吗?”
“嗯…对”林希延脸红起来,她手里赶紧握住碗的底端。
“那就好。”他笑了笑,大胆而又热烈地看向她,“那你觉得我怎么样?我们俩加上我太爷,还有你哥哥,我们成为家人,行吗?”
这句话说得让希延猛地抬起头,她转头看他,发现他正望着她,他的脸坚毅而又执着。
是属于…她没见过的那种帅,朴实又糙,掩盖不住的男子气概。
“你,是想和我成家的意思吗?”林希延抿唇。
莫得闲看向地面,“现在世道很乱,…我想护着你,和你在一起。”
林希延觉得他又有些可爱,眼睛里带着笑,“所以,你想和我成家?对吗,你只用回答想还是不想?”
“想。”莫得闲一秒都不犹豫,“我想娶你。”
林希延或许是人生第一次做出冲动的事,就是现在,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敢和一个认识半年,见过面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清的人在一起。
“好,那就结婚。”她出口一句话就让莫得闲震憾住了。
“啊?你不再考虑考虑?”莫得闲露出傻样。
“再考虑黄花菜都凉了。”林希延站起身从容地开始收拾碗筷,“战乱时,我们说不定明天就会死,为什么不抓紧一切可以相处的时间?而且…”
她走向厨房的动作一顿,背对着他,声音很轻,但莫得闲听的很清楚,“我挺喜欢你的,不知道为什么。”
莫得闲在原地高兴得锤一边的院墙,林希延出来时就看见莫得闲的傻样,笑着摇摇头。
民国二十九年,莫得闲和林希延结成夫妻,他们只是平常老百姓其中的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