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十二月冻得他耳朵都要裂了……”
难捱的冬天吹过一丝春风,宋亚轩脸上却怎么也憋不出一张笑脸。前半年他刚逃脱凄凄惨惨的小黑屋,活剥的心脏记在梦里甩不掉,ICU里没有日光。
或许这东西跟他一辈子都指不定。他想。
宋母见爱子受了大苦,日日夜夜只得见着脸上湿乎乎的泪。
他跑丢的那一年,全家人发了疯似的找孩子,花尽各种冤枉钱也只是徒劳。有次因为买了假消息,宋父崩溃不已,恶狠狠揍了那个骗子。打下来的两颗大牙带着血蹦到地上,两个身形相差不大的男人扭打在小区门口。
贵小区里的人第一次瞧见此等骇人场面,围成一个圈,血肉模糊也没人管管,是邻家几个懂事的孩子快跑几步去找的保安。
警察来了,把人抬进医院,宋父却是赔钱的那个,找孩子本就没剩下多少钱,现在更剩不下几分了。
可是骗子终归是骗子,被打得只剩半条命倒也成了发财的资本,讹了他家一笔不小的数目。
那人头上被纱布包了半别去,得意的数着钱,那副样子比那臭水沟的老鼠还腐烂。
宋母坐在医院走廊的凳子上,望着外头被厚云层糊住的天,憋到喘不过气来,几缕碍眼的白发嵌头皮,皱纹在脸上爬啊爬,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一年里过了半辈子似的。
她现在巴不得里面躺的是她儿子,也不愿意相信她儿子还没有回到她身边。
无力啊,无奈啊。
宋亚轩的小友被剥了心脏,他也不好过。每天被绑在手术台上,泪水冷汗流到干,针管很大,不停刺痛。
活像个屠宰场的牲口。
这次受不住了,他实在是挺不住了。挺不住一次次幻觉里的小友哭喊连天,黑漆漆的地方只能看得清被牢笼外切成三等分的月亮,妈妈在昏花模糊的重影里抚摸他的脸。
今天仅仅打了一针便昏死过去。
可惜,抚摸只是毒品削减过疼痛的边角料,真真切切的巴掌罢了。
“又死一个,不过这个兔崽子还挺泼。”
“扔左厂呗,刚好后天一起烧了。”
后山左边有个厂子,专门丢死孩子的地方,死孩子时不时卖给前山坡的肉店老板充猪肉,老板也实实在在挣了一把又一把,便瞒下了这恶心事五六年。
这次天气总算要晴了。
宋亚轩身体里混着杂七杂八的毒品试用剂,每次用完了他们便把他丢弃在那里。脑袋沉沉歪到一旁,脸上只能看见苍苍白白的漂亮,瞧不见往日的生气。
人贩子不放心,多在背上批了一刀,见血流出才把他丢进了左厂。
尸体散发的腐臭味与嗡嗡乱飞的苍蝇。一只晃悠在死人堆里的胳膊掉落,砸醒意识恍惚的宋亚轩。
他分不清现实和别的,从小友死后的每一次注射与醒来。背上哗啦啦流血也麻木,手臂与小腿早早长出毒品留下的黑斑,密密麻麻看着渗人,身体瘦到皮包骨头。
九岁的孩子,被毒品吞噬成了妖精。
费劲扒拉撑起来沉沉的躯壳,唯一从外面照射进来的阳光映出血红色,身上就只剩一件破破烂烂的碎布头,他浑浑噩噩荡悠在这个地方。
“这里是地狱吗?为什么只有我活着……”
那天刚好赶上肉店老板来拿尸体,宋亚轩偷偷爬进卡车被拉到前山坡。背后的伤口愈发疼痛,山路蜿蜒崎岖颠得他要碎了,再次昏睡过去。
一束强光照射到宋亚轩脸上,他躺在尸体堆里,微微掀开眼皮瞧了瞧卡车外的街道。
那是生路,那是有人流动的街道,算是活到盼头了…………
老板去开门锁,无暇顾及卡车。宋亚轩抓紧了时机,一点点挣脱身上的尸体,爬出车厢,一下子跳进了路边上的灌木丛。
他不敢多喘一口气,他得借这个机会去见到妈妈爸爸。
听见卡车远去的声音后,宋亚轩才开始慢慢挪动身子,刚刚跳得太猛了些,背上的伤口刺进去了几根刺,动一下就痛一下。
“怎么还在滴血呢,我妈妈手机号是多少来着……”
宋亚轩努力回想起爸爸妈妈的手机号,好不容易挤出几个生疏的数字,在嘴里一直念叨不停,生怕自己这个坏脑袋再忘了。
他带着满身血渍与黑斑走在街上,赤裸着小脚丫一步一个红印子。路人惊了,几个叔叔阿姨上前追问,小亚轩却害怕地缩在人群中间,他们在他眼睛里是歪扭的,世界跟着天旋地转。
有人报了警,有人打了120,有人脱下外套给他避体。这等温暖,怎么也穿不进宋亚轩麻木不仁的心了。
多云的天气冒出太阳的半边。
宋亚轩回去以后,见到爸爸妈妈,见到阿公阿婆,住进了一个新的家,躺了个把月的ICU,又经过了半年的戒毒治疗,再花一年变回了一个大差不差的正常人。
可是怎么也看不见八岁的喜乐。
宋亚轩那天攥着一沓账单和欠条,叫妈妈不要再花钱给他请医生了,也是自己亲手把父母推出家门叫他们去工作,宋母本来是坚持留在家照顾宋亚轩的,他坐在窗户上大喊着让他们走。
宋亚轩不想做累赘,夫妻俩算是看明白了。
快些有钱能让他们轻松不少。不是没法子挣钱,是因为宋亚轩耽搁了。所以,他亲手把自己盼天盼地的爹娘推出了家,再次孤身面对难捱的冬天。
好在,十六岁的夏天走进了刘耀文。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