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之羽郑南衣162

郑南衣笃定紫衣掌握了些有关她和宫尚角的消息。不过紫衣既然有所怀疑，却还没有将她抓起来。郑南衣觉得她尚且还不知道自己和宫尚角结盟的事。

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她和宫尚角的过去被人挖了出来。

藏，是肯定藏不住了。

既然紫衣敢直接把事情撂出来，手中一定是有铁证的，容不得郑南衣抵死不认。

更何况在场的都是千年的狐狸，她若真能应对自如，表现得和宫尚角一点儿关系也没有，这样毫无破绽的完美反应反倒会引起他们的怀疑。

既然如此，她倒不如顺势而为，露出些错漏，借紫衣的手直接把这事揭出来。

毕竟，她一直以来的形象都是这样为情所困不是吗？

寒鸦肆和寒鸦柒都在等郑南衣开口，但郑南衣的样子委实不清白。

即使她什么都没说，但只是听见名字就骤然怔愣的模样完全坐实了紫衣的推测——她和宫尚角确实关系匪浅。

寒鸦肆握在短刃上的指节泛白，他宁愿相信自己听错了，也不想细究紫衣话中的意思。

他从未听郑南衣谈起宫尚角，也从未在哪个情报网中听见这两个名字被同时提起。

寒鸦肆抬眼望去，确认寒鸦柒也同他一样，对此一无所知。

郑南衣，宫尚角……

光听名字，就是南辕北辙的两个人。他们之间除了郑忠义的救命之恩，除了宫远徵作为纽带，理应是毫无关联才对。

寒鸦肆眼看着郑南衣很快又恢复成彼时的淡漠神情，但袖中紧握的手却暴露了她的心神不宁。

“不过是一个宫尚角，我有什么舍不得的？”

紫衣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花瓶里的月季，语气笃定，“撒谎可不是好事。”

紫衣只是轻飘飘的一瞥，寒鸦肆却有些心惊肉跳。

欺骗无锋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曾今的孤山派，他的云雀，终是无一善终。

“你和宫尚角到底什么关系！”

被来人握住手腕的时候，郑南衣有一瞬间的愕然，她直勾勾地看着完全逼近她面前的身影。

蜷曲凌乱的碎发，同以往一样，随意垂落在脑后。极为深邃立挺的眉眼，看着骇人，实际上却如夕阳般柔和。就连他的手心也和无锋的冰冷不一样，温暖又干燥。

寒鸦肆的质问声很大，更别提那毫不客气的冷漠态度，似乎下一刻就要将她一刀了结。

但郑南衣确信她在那双眼中看到了与愤怒截然相反的情愫。

男人挺阔的身影完美地挡住了另外两人的视线，将郑南衣密不透风般圈在自己身下。

除了郑南衣，没人能看见他眼神中的忧虑和紧张。

如当头棒喝，郑南衣忽然明白他的不断诘问，不是在步步紧逼。相反，是在为她拖延时间，让她整理好情绪，不要让紫衣看出端倪，不要让紫衣发现她和宫尚角的关系。

郑南衣不清楚寒鸦肆怎么会为她这般大胆行事，但几年的相处，她愿意相信他这一瞬间的温暖出自真心，而非试探。

变故就是在那一瞬间。

寒鸦柒习惯于无声无息地掠夺猎物，动作既狠又毒，旨在一招毙命，绝不留反扑的机会。

被一掌掀开的寒鸦肆冷冷地盯着寒鸦柒紧扣住郑南衣的手，一圈暗红看得他眉头紧皱，眸色越发幽深，“怎么，你要包庇她吗？”

意识到寒鸦肆在为她扮红脸，试图刺激寒鸦柒保护她时，郑南衣不可避免地感到欣慰。但与此同时，她觉得寒鸦肆到底是高看了她在寒鸦柒心中的位置。

然而事情的走向确实曲折离奇，令郑南衣不得不揣测，眼前这个护在她面前的寒鸦柒是不是鬼上身了。

寒鸦柒彻底挡在郑南衣面前，朝寒鸦肆露出阴冷森然的怪笑，“我的人还轮不到你来教训。”

他的气不顺，总需要一个发泄的途径，于是他选择把矛头对准了寒鸦肆。即使寒鸦柒很清楚，寒鸦肆的做法再正常不过。

寒鸦柒的态度很明显了。即使是紫衣看向他，他也不退让。似乎铁了心要保下他的魑。

身后熟悉的目光仍旧裹缠着浓烈爱意，察觉郑南衣对他的依赖一如从前，寒鸦柒唇间笑意更深了，刚被挑起的狠戾又悉数被抚平。

寒鸦柒向来深谙男女相处之道，一开始，便借助少女的雏鸟情节将她困于身边。他总会在郑南衣进一步时，突然退回去。看她失落至极，又再扮演知心者的角色。

反反复复，足以刻骨铭心。

寒鸦柒自恃是郑南衣情窦初开时的第一个心动之人，一直都非常笃定自己在郑南衣心中的地位。直到刚才，他莫名有些动摇和不安，他直觉宫尚角的存在不简单。

但冷静下来后，寒鸦柒对自己先前的失控表现嗤之以鼻。郑南衣这么爱他，他有什么可担心的？

紫衣对寒鸦柒的辩驳之词不置可否，反倒转头问了郑南衣一个无厘头的问题。

“玫瑰和月季，你分得清吗？”

“当然可以。”

寒鸦柒和寒鸦肆或许没听明白，郑南衣却是再清楚不过。

“别急着回答。”紫衣捻起一瓣月季，“许多人都说分得清，实际上却是透过月季去勾勒玫瑰的影子。”

“听说，你好像很喜欢皮影戏，尤其是那出白蛇传，久唱不腻。”

郑南衣的呼吸有些急促，“恕我愚钝，不明白紫衣姑娘什么意思。”

“你这么聪明，一定知道我什么意思。”紫衣的眼神落在郑南衣的衣袖上，“又是白蛇传的皮影？”

“你把它送给寒鸦柒的时候想的到底是他，还是……”

郑南衣的苍白和迟疑就是最好的答案。

如寒冰寸寸崩裂，寒鸦柒的从容骤然瓦解。断筋裂骨般的疼痛蚕食着他的理智，几乎要维持不住他平素的高傲。

紫衣拉动流苏珠链，泠泠声蔓延至屋外。

门扉被推开，走进来一位身量高挑纤细的姑娘。

约摸十六七的年纪，即使是极不合适的浓妆艳抹，也透着股姑苏水乡的柔婉。

郑南衣觉得她看着很是熟悉。

少女恭恭敬敬朝紫衣拜了拜，又转而对郑南衣露出甜甜的笑容，“郑姐姐。”

她一笑起来，眼尾那点红痣衬得人甚是讨喜。

郑南衣现在知道来人是谁了。

“君陶，”她勉力笑了笑，才发现声音是如此艰涩，“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了？”

她记得少女有个很好的哥哥。两兄妹相依为命，一起在集市上讨生活，日子不算富裕，却并不难过。

哥哥的手很巧，经营着一处皮影摊。郑南衣时不时便去照顾生意，与两兄妹十分熟稔。

郑南衣很清楚，若君陶的哥哥还在，必定不会让她流落到万花楼这里。

君陶听到自己的名字的时候，眼睛亮了亮，但很快又落入一片沉寂中，“造化弄人。”

“不说这些事了。”少女不比往日腼腆，她上前两步，拉住郑南衣的手，模样很是高兴，“之前听紫衣姐姐说起你的名字，我还在想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但没想到真的是郑姐姐你！”

“郑姐姐，我真的好开心能再见到你。”

郑南衣拍了拍扑进怀里的少女，难言的酸涩令她心里堵得慌。

君陶的手柔软温暖，郑南衣任她拉着，听她笑着一遍遍呢喃，“真好，真好……真好。”

“那个宫二公子真的如约娶了郑姐姐，也算没有辜负姐姐的一往情深。”

“君陶，你说什么呢，”

“是不是听错什么流言了？”

郑南衣微不可查地瑟缩了一下肩膀，那一刻的怅惘和失落转瞬即逝，却仍被几人捕捉到。

这一切落进寒鸦柒眼里，轻易便掀起惊涛骇浪。

他不肯相信，仅仅只是宫尚角的名号，就能这么轻易地挑起她的思绪。

更不肯相信，郑南衣的心里竟然还放着一个人，而那个人远比他还要早地占据了她的心。

他们二人，是否有什么刻骨铭心，又是否有什么海誓山盟，这一切寒鸦柒都不得而知。

就连宫尚角和他在郑南衣心中，孰轻孰重，他都无法再像从前那样笃定。

郑南衣爱的那样隐晦，那样周全，就连宣之于口都不舍得。不容任何人窥探觊觎，也不给任何落人口舌的机会。

寒鸦柒不明白这股要将人燃烧殆尽的怒火从何而来。用力到青筋鼓起的大掌死死攥住身后的刀柄，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他不过是愤怒于郑南衣的虚假和欺骗罢了。

但直到眼中倒映出那道窈窕身影，寒鸦柒再也克制不住，将人直接拽到身边，“你和宫尚角，到底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