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之羽郑南衣73

郑南衣并没有醉，尽管她红着脸，眼神也不太清明，但她确实还没有醉。她撑着头，一边与雪重子絮絮说些天南地北的事，一边同他对弈。

雪重子原本觉得郑南衣风风火火，在他手下可能过不了几子，但你来我往之间，一盘棋下了大半竟也不见输赢。

“你真没看过打铁花？”

“没有。”雪重子看着她颈间晃动的瑟瑟失了神，“它和烟花有什么不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了！铁锤一抛一击，火花倒悬如星河散落，流光溢彩，瞬间照亮整片天。正所谓铁树银花落，万点星辰开。真的震撼极了。”

“如果有一天能出宫门了，我一定带你去南陵的夜市好好逛一逛。”

雪重子幽幽看着来人，心中起了波澜，顺应心意答道，“一言为定。”

棋局最终仍不明了，雪重子将这盘残棋视作未了的缘分，难得有了几分期待，期待总有一日还能继续下去。

“执刃大人，云姑娘。”

雪重子远比背对来人的郑南衣更早注意到宫子羽两人的出现，而他也留意到宫子羽比往日还要沉默些。

意识到是宫子羽来了，郑南衣立马收敛了刚才的放肆举动，她站了起来，低头向他们行礼。

“你们在聊什么，这么热闹？”

宫子羽略过了郑南衣，径自走到了雪重子身侧，引得雪重子的目光在三人身上几度逡巡。

难道，宫子羽看出来郑南衣是在说谎了？

是的，雪重子从一开始就不相信郑南衣倾慕宫子羽一事。他未曾爱恋过谁，但他知道看待爱人的目光绝不该像她那样冷静自持。

“不过是说些无关紧要的琐事。”雪重子邀他们坐下歇息，抬手欲为二人斟茶。

云为衫接了过去，宫子羽却在雪重子之前率先执起玉壶，为自己斟了一杯春日醉。

摩挲着杯沿的长指泛着病态的红意，澄亮的液体倒映出一张比终年不化的大雪还要苍白的面容。

“执刃，烈酒伤身！”

宫子羽垂眸，眨也不眨地盯着搭在他腕上的柔荑。

她也是这样劝解宫远徵的吗？

不，应当远比这亲近，远比待他温柔小意。

郑南衣该如何形容此时的宫子羽，向来清风明月的少年，眉宇间却拢了极深的阴翳，上挑的眼尾是不同寻常的病态的红，妖冶又危险。

“怎么，他们喝得我喝不得？”

他同往日一样露出笑容，眸光之中却闪烁着郑南衣读不懂的意味，像只突然露出利齿和爪子的山猫。

郑南衣不知他这无名火气是从哪里来的，但她又着实担心这家伙被春日醉撂倒，只得好声好气哄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是春日醉的后劲儿太大，”

她指了指一旁睡熟的雪公子，“当心像他一样……”

醉了。

郑南衣的话没有宫子羽的动作快。她还未说完，宫子羽已经将手中酒一口饮尽。

见他干脆拿了玉壶自斟自饮，几人都有些愕然。

瞧他拿酒当水的架势，雪重子难免有些心疼这难得的佳酿，说他是个大水牛也没冤枉他。

瞥见宫子羽仍有些湿漉漉的发梢，郑南衣猜测他或许刚下过莲池了。她心里突突乱跳，宫子羽可别真倒她们面前了，那她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云姑娘，这？”郑南衣示意云为衫劝诫一二。

云为衫好半晌才拍了拍宫子羽的肩膀，俯首贴在他耳畔，也不知讲了些什么，但确实止住了宫子羽要把自己灌醉的势头。

“执刃大人，寒冰莲池确实不是什么简单的事，便是宫二公子当年也花了不少日子，”

雪重子为他温了杯热茶，不动声色地换回那壶春日醉。

他的神色淡然，语气却有几分宽慰，“你实在无需给自己太大压力。”

宫子羽随意应了一声，脑子里却乱糟糟的一片。寒冰莲池的刺骨冷意尤浸在骨子里，几杯烈酒下肚，都不曾暖上几分。

但更让宫子羽心口发寒的是下了莲池后，他才终于真切的意识到自己和宫尚角相差多远。

水里的时光漫长的像是几个十年，他以为自己熬了能有一刻钟，但云为衫只是遗憾地告诉他，还远远不够。

这只是试炼的第一关，只是作为执刃的第一步，他却已经停滞不前。那他要如何为自己的父兄报仇，如何彻底铲除无锋？

宫子羽并未逗留多久。天色完全暗下来时他便回了屋子，甚至连晚膳都未曾用。

郑南衣隐约察觉宫子羽的失落和懊恼，但任她牙尖舌利，此刻也无法替他分担什么，这是每个人都需要独立面对的难题。

就像她要面对自己爱错人走错路的后果，得费尽力气去弥补挽回才能换得自己一线生机。

“执刃一直呆在房里不肯出来，郑姑娘，你不去看看他吗？”

郑南衣站在回廊下，望着上方亭亭而立的云为衫，笑了笑，“我想没那个必要了吧。”

“执刃大人的身边有执刃夫人就足够了，哪需要我横插一脚。”

云为衫朝前迈了两步，离她更近了，也更居高临下了些，“执刃一直和郑姑娘交好，或许你去试试会有奇效呢？”

“拜你所赐，他现在对我可以算得上避之不及了，怎么可能听得进去我的话？”

“我真不明白，不想我靠近他的是你，现在让我去接近他的还是你。云为衫，你到底想做什么？”郑南衣抱臂冷眼看她。

“有没有人说过，你现在的样子很像宫远徵？”

郑南衣的神情算不上好，云为衫也没打算真的惹恼她，凑近她轻声道，“我只不过是要保证我的位置不变而已。”

“他喜欢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喜欢不能动摇我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