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宫子羽而言,回到前山就像回到了现实世界,眼前的郑南衣还是那个总对他疾严令色的郑南衣。
如果不是怀中真真切切的药包,宫子羽怕是真以为这几日相处不过是他的南柯一梦。
他没有追究郑南衣的不告而别,他只是隐隐期盼,她别忘了她的承诺。
郑南衣料想月长老遇刺,肯定会阖宫戒严,不敢在路上多耽搁,直奔徵宫而去。
徵宫仍旧是冷清清的,只有三三两两几个洒扫的女侍。
“郑姑娘回来了!”说话的女侍是里面年纪最小,胆子却最大的那个。
小姑娘平日里碰见郑南衣,就爱扬起大大的笑容,朝她问好。如今好几日不见,说话的声都透着惊喜。
郑南衣晃了晃手中木盒,柔声应道,“嗯,回来了。”
她对外的理由都是去石林采一株稀奇的草药去了。
“这可太好了!”小女侍松了口气,那样子看起来要多开心就有多开心。
“怎么,徵公子这几日又……”郑南衣比了个手势,胆大的几个女侍纷纷附和般点了点头。
宫远徵驭下甚严,又兼之脾气古怪,阴晴不定,徵宫上下就没有几个不怕他的。
角徵两宫一度成为宫门女侍最畏惧的地方。
但自打郑南衣来了,宫远徵的生活起居便悉数交由郑南衣接手。
不用再在宫远徵面前出现,徵宫的女侍们顿时觉得日子松活了些,不再似往日里提心吊胆。
以致于当郑南衣离开后,大家一时都难以适应,更别提这几日,远徵公子也不知怎的,心情非常糟糕,看所有人都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郑姑娘,徵公子近日心情不虞,你自己也多加留意。”
郑南衣被她们关照的眼神吓了一跳,短短几步愣是走出了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感。
她刚走进殿中,屁股还没坐热,就听见砰的一声,动静之大令郑南衣一下弹了起来。
殿门被人一脚踹开,从那摇摇欲坠的样子足以可见来人怒火之盛。
这狂妄嚣张至极的举动,不肖说,一定是宫远徵了。
就是不知道,谁能把他气成这样,总不至于是宫子羽吧,一回来就搞这么大?
“徵公……”子。
郑南衣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这谁家的炸毛小狗!
大眼瞪小眼,两人陷入诡异的沉默中,郑南衣实在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狼狈又愤怒的炸毛小狗是她那在宫门横着走的徵公子。
“无锋打过来了?!”
宫远徵恨恨啐了一口,“都是金繁那个混账东西!”
“那他真是好大的胆。”郑南衣知道金繁是个犯轴的人,但她不知道一个侍卫竟真敢对徵宫宫主动手,还将宫远徵伤成这样。
宫远徵还在气头上,郑南衣费了好大功夫才哄他安静坐在床榻前。
她模仿着阿娘哄她的样子,来回抚摸宫远徵毛绒绒的发顶,心中暗自念叨着,呼噜呼噜毛,吓不着。
一下接一下,宫远徵还真的不闹腾了,他只是用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斜睨着郑南衣,“你在做什么?!”
“别动。”郑南衣按着宫远徵的肩膀,执一方素帕细细擦拭他颊上灰尘。
唇角一点血渍在苍白面颊上格外惹眼,郑南衣轻轻揩去,沉默半晌,低声道,“很痛吧。”
痛?
这是一个很陌生的字眼,陌生到宫远徵甚至不能将自己受伤时的感觉和它联系起来。
年幼跟随尚角哥哥,习武练剑,制毒炼蛊,总有受伤的时候。那时哥哥总会蹲下问他,痛不痛。
再长大一点,哥哥总是被派出宫门处理宫门对外的事务,这之后再没有人问过这句话。所有人都默认一个不会哭,只知道和虫子玩的小怪物是不会疼的。
渐渐的,伤口也罢,责骂也罢,宫远徵都一概不在乎。
偌大江湖,除了哥哥宫尚角,宫远徵对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即便是他自己的生命。
所以,这点伤实在没什么值得在意的,但宫远徵不明白为什么她却险些落下泪来,好像他就要伤重不治一样。
“你在难过什么?”宫远徵伸手,正正好,接住那莹莹一滴泪。她的泪是滚烫的,落在他掌心,像要一把火烧尽他心中荒芜。
是啊,她在难过什么呢?郑南衣也不懂自己究竟在哭什么。
宫远徵是多么厉害的人物,小小年纪便是徵宫之主,百年难遇的草药天才,甚至于在暗器制造上也独占鳌头。
他有什么需要她替他难过的呢?
郑南衣望向少年仍显青涩的面容,心中怅惘,她大抵只是难过,
不被偏爱的孩子甚至连叫痛的机会都没有。
“一点小伤而已,我又不是宫子羽那个废物,怎么会有什么问题?”宫远徵忽的笑了起来,只是那笑意不及眼底,充满危险的意味,“你该不会盼着我出什么问题,然后转投宫子羽吧?”
得,郑南衣觉得刚才的担心都是白瞎。
郑南衣瞧他就跟瞧自家倒霉弟弟一样,“真是死鸭子嘴硬!”她拿来金创药,声音是自己都没察觉的轻柔,“伤在哪里了?能自己上药吗?”
“你出去,我自己可以。”
宫远徵被她看得不自在,只觉得耳尖滚烫滚烫的,然后连脸上都冒着热气,他想他一定是被金繁打得内伤了。
“徵公子,我还不知道你?你说话永远都是反着的。你说可以,那就是不可以。”郑南衣干脆直接坐在他身侧,“你自己脱,还是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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