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八点，演武场，不见不散。”
他们在做什么？又想瞒着我。李道然紧紧咬住嘴唇，将面前一幕尽收眼底。
有程云筝在，李道然不担心哥哥会受欺负，只是二人合伙瞒她的样子格外可恶。
盘算着晚上去看他们做些什么，李道然没有注意到面前站住了一少年。
一头撞了上去，不禁“哎呦”一声，心里更委屈了几分：哥哥与程云筝总瞒着她一些事情，现在走路都会被撞到。
“怎么每次见到你，都不抬头看路。”这声音干净磁性，带着清冽的冷清。
先听到声音，又感受到涌入鼻腔的清冷味道，李道然还是不敢确认来者，于是抬头望去，看见了熟悉的线条流畅的下颌线。
“华羽书？”
“很惊奇？”
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看见你了，李道然心想。这种感觉有几分欣喜，几分期待，还掺杂着几分莫名其妙的委屈。
肯定是因为刚才撞到鼻子了。
华羽书见这姑娘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叹了口气：“刚才你也听到了？为什么不直接去问呢。”
“因为……因为哥哥骗人。”李道然更委屈了，红着眼圈控诉李季青的种种作为，完全忘了追问华羽书为什么会出现在着。
华羽书一面仔细听，一面将委委屈屈的李道然引到食堂的空位，还细心考虑到李道然哭完会缺水，默不作声地买了一瓶饮料。
“我没有生气他什么都不告诉我，只是气他总把我当小孩子，永远不会考虑我能保护他这件事。”
“可他是哥哥啊，哥哥保护妹妹原本就是天经地义。可是他因为某些原因保护不了妹妹，还要被妹妹保护，肯定会伤自尊啊。”
“自尊？”李道然默念了一声，不知道想起来什么，又笑了。
“想开了？”
“不是。我想起来甘沫沫告诉我，男人都是要自尊的东西，总忘了哥哥也是男人。”
华羽书总觉得李季青疏远李道然不只是因为自尊，如果仅仅是自尊就让他选择打破童年时与妹妹的誓约，那就太不像李季青的风格。
在集训营几日的观察以及到了学院后的道听途说，让华羽书更加确认这人的每一个行为都有自己的目的。
不说在异常歧视异端的恶劣情况下他能在学院内成长至今并成绩优异，单是程云筝身为贵族却能极力维护李季青，就值得人深思。
自己见过太多异端被正常人殴打致死，正常人却被以各种理由无罪释放的案例，因此深知如今的社会，异端想要好好活下去有多难。尤其是小孩子，还不会隐藏喜恶的小孩子。
看着被甜丝丝都饮料哄开心的李道然，华羽书又一次怀疑李家兄妹有血缘关系的真实性。不说长相没有任何相似，光是城府，二人就完全没有可比性。
“华羽书，”李道然突然正色，“谢谢你给我的武器。”
那柄木剑尾端被栓了一圈红绳，牢牢挂在李道然低头脖子上当挂饰。
当……挂饰。
这可是自己用神识从小养到大的，这可是母亲偷偷传给自己的，要不是与她有眼缘而她又像极了那位先人，怎么可能送给她！
她居然当挂饰！
李道然小心翼翼地收回木剑，小心翼翼地看华羽书的脸色，试探性地问：“要不，我多系一圈？”
“不必，是我没有告诉你如何使用，是我的错。”
“其实……我知道。”李道然犹豫了一下，“老爷爷说这把剑的来历他也不敢确认，因为市面上假冒的居多。唯一可以确认都是，这把剑需要滴血认主。杜指导说你从小就温养这把剑，虽然由于某种原因不得不丢弃，但毕竟是你的心爱之物，我不想夺人所爱。我只想替你保管着，直到某天你能光明正大地拿走它。”
那双眼睛太过清澈，清澈的一眼就可以看到眼内所有的情绪，专一而坚定。
华羽书眨眨眼，笑了。
那笑宛若清冷的梨花一夜开放，晃的人眼前一花，又一亮
原来真不是面瘫，只是不爱笑。李道然又走神。
“收了这把剑吧，我的血不足以驯服他。”
“你是贵族也不行吗？”
“他不属于贵族，也不属于皇族，他属于……”华羽书顿了一下，缄口不言。
“话说到一半，好讨厌。”
华羽书不知道这样的选择究竟对不对，也不知道仅仅是把希望放在一个“有一点关系”的少女身上会不会落空，可是再也找不到比她更合适的人了，也再没有另一个四百年去追寻正在消亡的血脉。
“属于小姐你。”华羽书定了定神，用一种复杂又期盼的目光望着少女，仍然是缄默的。
意味深长的话本来就自带暧昧的氛围，李道然脸红了一下，心中却未必在意。
她觉得这少年同哥哥一样隐瞒了她许多，但不比哥哥是自家人，他只是稍微有点关系的陌生人，追究起来也毫无趣味，也毫无理由。
五点放学，八点有人约哥哥在演武场。
三个小时足以炼化驯服一把剑了，有了这把剑，也能更多地帮助哥哥与程家哥哥。
血液融进木剑温润如玉的表面，仿佛一颗石子投进湖水，只泛起一圈圈涟漪，最后重归平静。
然而那剑平静几秒后骤然光芒四射，一片耀眼中掺杂了扭曲的黑影。
李道然原以为是眼花导致的，谁料黑影竟一点点变实，蛇一样缓缓爬行。
待那黑影及至眼前，李道然才发现所谓黑影，是一条条带刺的藤蔓，扭曲着细小的身躯叫喧着血液。
那藤蔓缓缓缠上李道然的手腕，尖刺仿佛灵活的小嘴，渴望又小心地咬开手腕处细腻地肌肤，一点点吸食渴望已久的熟悉味道。
随着血液的流失，李道然面色渐渐苍白，手臂逐渐无力支持逐渐肥大的藤蔓，跌落到身侧。
那藤蔓吸食够了血液，缓慢地缩成一团，紧接着又是一阵光芒绽放，消失后留下了一团小黑东西。
“剑呢？”李道然捂着胳膊还很茫然，老爷爷说过那么多种情况，没有哪一种是剑消失的。
武器都没了还谈什么作战。
再定睛一看，那团小黑东西是一团睡的极香的小鸟，看样子倒像古生物中的八哥。
八哥歪歪头，抖抖翅膀，飞到高处用一双绿豆小眼观察李道然。
一人一鸟对视半晌，八哥首先打破沉默：“只有一点，只有一点。”说完，扑棱棱飞到李道然肩膀上，倒是一点也不认生。
李道然再仔细一看，又觉得这八哥不似普通八哥，一身黑羽，不见一丝白，嘴与脚却是白的耀眼。
“丑八怪。”这是李道然的真心话。
小八哥绝对不受任何毫无缘由的嘲笑，一听这话，头上的羽毛立马立起来了，口中叫着：“不丑，不丑，八哥不丑！”
“好好好，不丑不丑，八哥最漂亮。”李道然觉得短时间提高战斗力已经无甚指望，对哥哥的担忧远超过对一把剑变成的八哥的好奇，一看时间已经临近八点，便推开门慌慌张张地往学校的演武场跑去。
八哥飞了一圈，悄然化作一缕烟，融入毫不知情的李道然的身体。
演武场正中站了程云筝与李季青二人，李道然先前观摩的偷看位点却早就被人占据。
华羽书往旁边挪挪身子，硬是又挤出一点空间。
李道然想都没想就钻了进去，凑到少年身边，就被塞了满鼻腔清冽的气息。
华羽书竖起食指往唇上一点，示意李道然不要出声。
十月份天气开始转凉，天色黑的早了，一会儿功夫，演武场就蒙上了一层黑雾，时不时有冷风裹挟着落叶吹过，每个人身上都起了一层细密都鸡皮疙瘩。
李道然又看了一圈演武场，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视野比以前要大上许多，忍不住年轻好玩的心性，暂时忘却眼前紧要的事情四处观望。
华羽书一手按住毛绒绒的乱转的小脑袋，顿了片刻又安抚似的揉了揉。
而李道然只觉得这人假公济私，因为自己每天都扎的很用心的两个小丸子都被揉乱了。
小八哥逐渐在黑雾中成型，偏头打量华羽书。亮晶晶的黑眼睛眨了眨，又鬼魅般消失，似乎散在了夜色里。
演武场上的黑雾愈来愈浓，与夜色区别开来，厚重得不正常。李道然能清楚看到李季青和程云筝如临大敌，似乎正与什么人交涉，但面前空空荡荡。
“是幻境。”李道然低声道。
未听华羽书有回应，往身旁望去，这少年皱紧眉头，双眼紧闭，似以昏迷。
小八哥又出现了，急得尖锐叫喊：“魇！”
李道然一听，也就明白了。
修为精进到一定程度的人能释放精神领域，针对精神领域有一套功法就唤做魇。这套功法一直被皇室与部分贵族把持着，普通百姓大多只是听过，亲眼见一次的机会都没有。
魇能勾起人心底最惧怕的事情与最深切的欲望，若能坦然面对心魔，魇不破自解；若沉沦欲望，灵魂便会被吞噬，肉体沦为行尸走肉。
李道然一点一点挨近华羽书，汲取着他身上的暖意，稍稍定下心神。
这人的精神领域能覆盖整个演武场，甚至影响周边，实力应该是很强大的。李道然不觉得自己有本事无欲无求螚与魇对抗，说不定就与这只小八哥有关。
他费了一番心思将李季青程云筝二人骗至演武场究竟存了什么心思，自己与华羽书的误入究竟在不在他的算计之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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