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季青出教室门口的时候，程云筝已经等在那了，看着李季青有些疑惑，程云筝挠了挠头：“我们这节武术课，提前放学了。对了，你还要不要跟李道然说一声？”
“发个讯息告诉她好了，这会儿应该还不愿意理我呢。”李季青苦笑。
到了校门口，程云筝不情愿地扯了一下李季青，小声嘀咕了一句：“她派飞船来接我们了，怎么这么心急。”
李季青顺着程云筝的目光看去，果然看见一辆白色的飞船。开飞船的人李季青见过几次，是照顾程云筝日常生活的保姆，人很温和，话也不多。
“少爷，李同学。”男人很谦和，“夫人让我来接你们一趟，看来是心急了。”
“她没有说什么吧。”
“问了几句少爷和李同学的近况。”
程云筝瘫在软绵绵的坐垫上叹气：“真是一日都不想见她。”
李季青略微知道一些程家的情况，只知道程父是个入赘的女婿，程母强势能干，凭着一个人硬生生把家族打理的井井有条。
程云筝小时候程父就去世了，程薇另找人准备结婚，举家迁到国都。但程云筝死活不愿跟着程薇和新家庭，程薇只好把程云筝留下，另派了个忠厚老实的人看照程云筝。
但细想来，哪有母亲会因为这样的理由丢下孩子不管，多半是因为别的原因，不便说出口罢了。
“夫人为了少爷的吃穿用度，很用心的。”男人讷讷了半天，才为程薇辩驳了这么一句。
“很用心？多半是狠用钱吧。”程云筝吊儿郎当地坐着，冲着李季青冷笑一声，“你信不信，她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指责我坐姿不端。”
果然，程薇见到程云筝，皱起秀气的眉，小声训斥：“这样坐成何体统。”
又看到李季青，立刻笑道：“这就是李季青李同学吧，果然是一个漂亮水灵的人儿，怪不得我儿如此心高气傲的一个人这么看中你。”
李季青也笑：“伯母说笑了，倒是伯母年轻得出乎意料，不说还以为是云筝的姐姐。”
程薇穿了一身黄色的旗袍，波浪卷发披散在肩，十分有女人味，一双丹凤眼偶尔露出几分精明，又很快被遮住。
家政机器人老早就摆好了一桌菜，桌旁还放着几瓶不同口味的营养剂。
“不知道你爱吃什么菜，让家政机器人随便弄了几样。喏，不合口味还有营养剂。”
“谢谢伯母款待。”李季青笑得眉眼弯弯。
程云筝家里很大，点滴细节之处都能透出旧贵族的奢华，但四个人加上一个家政机器人都掩盖不了这屋子里的冷清，想想这屋内平日只有两个人的光景，竟有些凄凉。
程薇突然要吃这一顿便饭的目的还未可知，往好处想，也许是蛰伏多年的母爱蠢蠢欲动，要补偿回来。但程云筝对这位陌生的母亲从来不吝往最坏处想，任凭程薇与李季青谈的热闹，自己与保姆各自心不在焉的吃饭，沉默相对。
谈到成绩时，程薇语气一改，脸色也哀哀戚戚：“那日搬走，我儿总也不肯一起。总以为是不肯离开旧校，现在看来，是为了李同学你了。只是这地方的学院曾能与国都相比，李同学你天资聪颖不愁成绩，可我儿确实日日落下。”
李季青从未追问程云筝不肯随母亲离去的缘由，今日听了这般猜测，先是觉得古怪好笑，随后心里一紧，明白程薇说这话不阴不阳地将话题转移到自己身上，似污蔑又似诉苦，但绝对不安好心。
而程云筝脸色一青，咬牙切齿道：“你不要一个人胡乱猜测，我不想去就不想去，扯上季青算什么。你没有一天管过我，又怨我成绩落下，天下哪有你这般做妈的。”
李季青笑着圆了句：“伯母也忒看得起我，哪里是成绩好，偶尔有一次运气好罢了。”
程云筝冷笑：“我看明白了，你今天来就是想接我去国都的吧，何苦绕那么一大圈惹得都不开心。怎么，发现自己没法生小孩了这才想起我？我那位继父愿意么？”
这话太损，程薇握住筷子的那只手关节发白，看来是废了不少力气才勉强维持形象。
“程少爷，别说了。”保姆轻轻呵斥了程云筝一句，又劝程薇，“夫人好容易回来了一次，犯不着和他小孩子计较，身体重要。”
“小孩子？有自己的想法了，是大人了才对。”程薇美目流转，又看向李季青，“让你看笑话了。”
想来李季青对程薇的唯一好感就是她从未提过基因缺陷的事情，好像这条鄙视链压根不存在。就算是装的，李季青也不得不承认这女人演的极好。
这顿饭不欢而散，李季青与程云筝两人只察觉到程薇有带程云筝回国都的念头，然而当晚程薇便赶回了国都，甚至没对程云筝多说一句话。
只有个不安的影子潜伏在程云筝心底，焦心焦肺，只好嘱咐保姆多探探母亲的口风，指望借此发现一星半点的线索。
任是母亲再刻薄，跟别人交流母亲手段恶毒这件事也终究难以说出口。
“云筝，你进来有些反常啊，上下学也就罢了，吃个午饭都要专门跑过来。怎么，打算兼职保姆了？”李季青开程云筝的玩笑，一双眸子荡漾着清波，煞是好看。
“别提了，”程云筝叹气，“班里来了位公子，正巧坐我旁边。我看见我母亲已经很头疼了，看见他更是头疼。”
“就是那种彬彬有礼令人作呕的贵族做派。”程云筝解释了一句。
其实不然，程云筝倒不是真讨厌华羽书从骨子里带出来的贵族礼节，而是他对李家两兄妹表现出的莫名关注。
李季青轻轻皱眉，道：“这几天都有听你说道他，女孩子们讨论的也多。不会是熟人吧？”
程云筝嘀咕：“我去哪知道他跟你熟不熟。”
李季青笑道：“你也不用多心，我和他算不上熟，但和我妹妹可以算得上。我只是奇怪，如果他真来到了这里，怎么会不告诉我妹妹？”
“郑重提醒你，一定要远离这些贵族公子小姐，生在那种地方，有几个是天性善良的？”
“程少爷呢？”李季青笑眯眯地反问。
“我跟他们不一样！”程云筝涨红了脸反驳，“我也才有你一个朋友而已。“
“程云筝同学是吗？我可以加你的通讯好友么？”一个女生怯生生地凑过来，看一眼程云筝，又看一眼李季青。
李季青眉毛一挑，一脸“看你程少爷如何圆场”的看戏表情。一面火上浇油：“程少爷傲娇，你这次要不来，下次要不来，第三次一定是能要来的。”
程云筝发狠道：“偏不如你愿，我第一次就要给。”
女生又怯生生地问：“李季青同学可以加一下吗？”
真是烧火烧到自己身上。
李季青耸耸肩，伸出细白的胳膊，表示可以。
女生红着脸说：“李季青同学长的真好看，比女孩子都好看的那种好看。”
程云筝嗤笑。
“我都快信了。”李季青慢慢收起胳膊，淡淡一笑。他唇角笑起来仿佛带了一个弯钩，非要勾到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 。他用慢吞吞的语气言道：“如果不是本能出卖了你，我会真的相信你是我的倾慕者。
女生后退几步，一脸委屈：“你说什么啊李同学，现在不都提倡平等互助么，我怎么厌恶你。”
“好，我信你。”在女生还没有反应之前，李季青一把握住女生手腕，拇指轻轻在动脉上方那片肌肤摩挲。
女生感觉毛孔吸进几口冷气，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地战栗着，很快就爬满了胳膊上的那层肌肤。
面上的怯生生的那种神情一点点撕碎破裂，女生咬牙低声道：“恶心的贱民，别碰我。是有人要我这样做的。”
“只是要你来加通讯好友？”程云筝步步逼近女生。
“今晚八点，演武场，不见不散。”女生抽出自己的手腕，嫌恶之情溢于言表，“我说完了。”
“不慌走，还有一件事。”程云筝抱着胳膊睥睨着她。
“我该做的都做了，该说的也说了。”女生用清洁剂细细擦拭手腕，不自觉离了李季青很远。
“道歉。”
“为什么？”
“你没资格骂他。”程云筝一指李季青，“你可以因为他丑陋、浅薄无知而蔑视他，独独不能因为基因而辱骂他。”
“不道歉会怎么样？”
程云筝薄唇微张，字字清晰：“打到你服。”
一句有口无心的道歉并不能改变什么，如果真能抵达理想世界，又会如何。
好几次李季青都张口了，好几次“算了吧”咽回腹中。
他心情复杂地望着程云筝，心里明白了些程薇对他若有若无的敌视。
明明应该站在对立面应该势同水火的二人，是他和程云筝。
而不是程云筝跳出自己的身份，去维护另一个本不应该出现在世上的“异端”。
然而世事偏偏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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