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云筝家中只有一个照料他日常的保姆,于是自告奋勇留下来照看李季青。
两人嘀咕一阵替李季青编出来一个不能归家的借口,又送李道然回家去。
病房里又静下来了。
李季青抬起尚能活动的右臂,盯着上面的个人终端愣愣出神,盯了一会儿,哑着嗓子道:“打开密室。”
所谓密室,其实是每个人都有个人终端上都是有的一个小空间,用来存放录有重要文件的芯片。
个人终端是政府发放的身份象征,只有国与国的区别,于个人而言,无论身份如何,个人终端都是相同的。
那密室里藏的却不是什么芯片,而是几粒雪白的药物。
李母常年背负着沉重的生活压力,夜间常常不能入眠,只能定期去药店买地西泮。
不知从何什么时候开始,李季青开始替李母去买地西泮,每回都能找机会藏一片,至今也藏了小小一堆。
今日这番遭遇让潜藏的死志迸发,李季青不觉泪流满面,口中喃喃的是:“爸爸,我对不起你的嘱咐。”然后毅然决然地一口吞下。
药片太干,又没有水,几粒吞下去了,几粒还卡在嗓子里,弥漫了满口苦涩的药味。
李季青咳得眼泪直流,呛得满面通红,被门外的小护士听见了,忙冲进来喂水。
勉强咽下嗓子里卡着的药物,李季青向小护士感激一笑。
小护士这下真的满面桃花了,一面提醒自己这只是个小男孩,一面又控制不住脸红心跳,暗暗唾弃自己没定力。
李季青静静地躺在病床上等药效发作,想想妹妹,想想妈妈,又想到程云筝。
自己如果死在这儿,受影响最大都应该是他吧。慢慢把以前准备好的遗言调出来,心里一阵轻松。
头脑一阵发昏,大概是药效开始发作了。李季青不由得又笑,心想总算可以走了。
他沉沉睡去的时候,安静得宛若睡美人。小护士又看呆了。
李道然回到家,李母刚刚做好饭。她抬头看了一眼,皱眉道:“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你哥哥那?”
“程家哥哥有一个集体作业要与他一起做,这几天可能都回不来了。”李道然轻声说。
“你能不能大点声。”李母不耐烦,又说,“我说过几次了,让你哥别与程家那小子深交,又不听。你们气死我算了。”
“可是哥哥在学校根本没朋友啊,程家哥哥对他很好。”李道然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就听不见了。
李母愈发不耐烦:“你自己吃罢,吃完自己收拾。”
李道然低头喝了几口粥,眼泪“吧唧吧唧”掉进去几滴,又赶紧擦干,装作若无其事。
……
回医院时程云筝多少轻松了点,他心想李季青当然没理由拒绝与自己同行了。这个亏早晚要吃的,只是没想到这么突然。
他想起来第一次见到李季青时也是这么一帮人。那时候大家年纪都小,程云筝把自己当成正义的使者,本以为帮了李季青他便会对自己感恩戴德,交个朋友,谁想到这孩子却是硬气的,宁愿挨打都不主动找他。
气过几次后,程云筝终于放下了大少爷的架子,主动与李季青交谈。
那么漂亮爱笑的皮囊下,却藏着一个冷淡的灵魂。程云筝单凭感觉认为李季青藏了一副冷漠的面孔,自己却无缘见得,他那妹妹,大概也没见过。
胡思乱想一阵,又到了病房门口。李季青好像已经睡熟了,苍白的面容好像瓷娃娃一般。
“喂,醒醒,把晚饭吃了再睡。”程云筝喊了一阵,见李季青毫无反应,又伸手去碰他。
手底的肌肤一片冰冷,程云筝心里一紧,又去探李季青鼻息,已经微弱地快感受不到了了。
“来人,来人!”程云筝眼睛通红,疯狂砸向床头的呼叫铃,复又转身冲出房门,抓住医生护士就往病房推,脑中就剩下两个字:救人。
再也不欲回想那日如何的揪心,李季青被反复洗胃时脸色更加的白,漂亮的眼中都是生理泪水,流了又聚,聚了又流,虚弱的只能靠在程云筝的肩膀上。
程云筝哭了。
本想偷偷擦去眼泪,不想被看了个正着。
“你哭什么,又救我做什么。”
程云筝此刻恨极了他这般笑,扭了脸不理他,默不作声,眼泪却流的更凶了。
“你不庆贺我向死而生,偏偏从这哭。哭来哭去,人真哭走了怎么办。”李季青仍是没力气坐直,但仍有心情开玩笑,半点看不出先前是个寻死的人。
“你这样开玩笑,下次我便不救你了。不仅不救,你的尸体我也要踩上一踩。”
“没有下次了,”李季青轻轻叹了口气,“死的时候才想到小妹身边没有朋友,我一走她就更孤独了。我身边,好歹也有你在啊。那时候便后悔了。”
“那我呢。”程云筝问出这话又觉得别扭,兄弟间这般粘腻,叫旁人看了更不好解释了。
李季青微微一笑:“程大少爷心气儿极高我是知道的,可想放下身段交朋友又不是交不到,我担心什么。”
程云筝知道他在说自己小时候黏他交朋友的事,不觉脸上一红,极其不自在,又觉得这答案叫人失落,便不做声了,两人只静静坐着。
坐了一会儿,程云筝道:“我带的饭已经凉了,让人再送吧。”
李季青摇头:“吐了又吐,已经吃不下东西了。你想吃就自己吃点,我给小妹报个平安。”
“你跟李道然明明一般大,为什么非要如此护着她。”
“愧疚吧。”李季青淡淡地回了一句。
思绪及此已经中断,程云筝默默看着记忆中那年岁尚幼的男孩长成现今这般少年,如出一辙的漂亮,如出一辙的温润。
他们共同看着李道然自己走进教室,直到最后一根发丝也消失在视野。
“你今天才来上课啊。”李季青身形未动,已经知道身后还站着个程云筝。这人虽然没有灵根修不成真,感觉却是一等一的好。
“集训营就想跟你们一起去了,母亲却突然回家说找我有事,耽误了几天,今天才来。”
李季青转身来微笑了一下,点头道:“那你快进教室吧。”
“你也是。”
两人交身错过的电光火石的一瞬间,程云筝终于想起来自己要说什么了,一把抓住李季青:“今天放学和我一起走吧,去我家吃饭。母亲想见见你。”
不等李季青反应,自己先大步进入教室。
进了教室才发现气氛不同以往,讲台上又站了一个少年,听见他进教室地动静正扭头看他,长长的睫毛下掩着一双桃花眼,只是瞳仁黑的发冷,驱散了眼尾自带的桃花。
“愣着做什么,快回座位。”老师皱皱眉,呵斥了一句就算了,看来今天心情不错。
“这是我们班转来的新同学,华羽书。大家欢迎一下。”
程云筝敷衍的随着众人鼓鼓掌,用极其挑剔地眼光打量那少年,也不得不赞叹一声长得好。
和李季青那种带着几分祸国殃民的美不同,这少年面部线条流畅干净,是很有男性魅力的帅。只是气场太过强硬,一看就不怎么好接触。
“你去程云筝旁边那个空位坐着吧。”
老师没有说话程云筝是谁,不过全班单人单桌的也只有程云筝一人了。
这倒不是他程少爷不好打交到,只是顺手揍了几个口口声声“贱民”的人后就被老师单独调开了。
程少爷傲娇,认为单人单桌有利于学习,还能挡不必要的桃花,于是次次调位便都这样坐了。
“你好。”
程云筝觉得这人身上一股子自己讨厌的做派,本不想理睬,又觉得华姓似乎在哪里听过,似乎是某个不得了的家族,便只好随便打了个招呼。
“李季青与你很熟悉吗。”
“青梅竹马。”程云筝对于李季青还与另外的认知相熟很惊奇,忍不住反问,“你认识他?”
“印象深刻。”华羽书简短答道。
“是集训营?”程云筝试探性的问。
华羽书颔首:“李道然的指导。”
原来只是见过几面。程云筝暗暗松了口气:“对,李道然的天赋是全校皆知的,老师都赏识她。可惜……”
“何来可惜。李季青并不比李道然差,被父母兄弟拖累一说并不成立。”华羽书打断程云筝的话。
程云筝心里一阵不畅快,觉得这人对李季青的关注太多,明明是夸赞的话,何以听了心底这样不舒服呢。
他皱眉一阵,终于想起来了,原来是母亲无意间提过的,华姓本身是赐姓,比起国姓“华胥”只少了一个字。
因为赐姓并不会传给后代,因此华姓极少,冠此姓者,非大能者不行。
虽然不是什么机密,但姓华者少,原因也就流传的不广了。
所以这人突然转学到此,肯定不是来学习的了。若是对李家兄妹有什么想法,自己是一定要看着点了。
程云筝这样想着,对华羽书的举动便多了几分关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