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默

02*

原是惬意的下午。

电线杆上鸦雀横生，我又接到阿公病重的电话，一串忙音后我似乎听了在呼吸机的维持下心跳声波一震一滞地锤击在我的耳膜。

我一直希望朝我挥来的利刃都可以是我所能承受的，可我究竟不是神佛，满目疮痍着也惹不起心痛，只求万事万般的瞬息能够在我的世界多多停留一秒，不要万变。

有一次，我曾拖着伤腿一气在病房楼爬了五层，导致阿公皱起眉头故作生气的样子教训我，我只是一边把苹果削成兔子样一边闷声回答：

“可是电梯很慢。”

电梯的确很慢，老旧病房楼的电梯，按错了按钮也没法取消，载满了人也依旧会在每一个被呼叫的楼层停下。坐电梯总是很慢，盯着红色数字龟速上移或下降，梵蓮并不是那样有耐心的人。

就是这样的电梯，就是这样的梵蓮，今天却似乎鬼使阳差，不知道在害怕什么不知道在逃避什么，在我踏上那已经掉漆严重的电梯里时，心随着缓慢上升极速掉进深低。

电梯上来正对门的，有一间敞开的病房，里面的人正在里面给奶奶削苹果，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她搭话，神情温顺，“一定会好起来，我已经快凑够医药费了，奶奶，我们过不久就可以安排手术。”

没有注意到那个声音的熟悉，我只是就这样推门而入。

为了看望外公让他对自己不要引起不必要的忧心特意把唇环什么的都卸下来，穿进一个茶叶棒看起来像个唇下痣。我穿了一身白裙子，尽管已经不太合身却是外公送我的成人礼物。提着食品袋推开病房门声音不由自主地柔了下去笑着说：“阿公，囡囡来看你了。”

可余光瞥见了一个目光同样温顺的身影，笑容不禁收敛了一些。

是他。

守墓人，或者是小骗子。

他似乎一看是我，手中削苹果的动作也一滞，不过被他很好的掩盖了下去，眼眸流转，似在观摩你下一步举动。“来，奶奶。”他将削好的苹果递给奶奶，肩胛棱耸着，目光却又不自觉看向我一身纯白。

感受到对面的目光我掩饰好情绪，走到外公床边坐下攥住他皱皱巴巴满是针眼的手心疼的抚摸着。

思绪飘过很多。

因为回忆不够饱满，那唯一的欢愉就在脑海里轮番上演，直到阿公出声打断我：

“小蓮，中秋节还没到嘛？”

我愣了一下意识到外公可能病情加重了，“阿公，您糊涂了。已经快过年了。”

他把我的手攥紧，嘶哑地声音里满是疲惫：“是阿公不好，一把老骨头总躺在这里，你最怕孤单了过年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啊……”

他还在糊里糊涂地絮絮叨叨，我却把头低得不能再低，鼻子酸酸的难以控制，一些个压抑心中的话语几乎要破土而出，＂小蓮最怕孤独所以求您陪在我身边…＂只是不能流泪，无论如何也不能在外公面前。我不可以哭，我不是软骨头。

可短短的几分钟接不住对未来恐慌的几句话，直至整个人全然下坠，那一刻我发现自己依旧很脆弱，几句话砸在软肋上就能够拆解我。

“咳，阿公你渴吗？我出去接点热水。”

不等他回答，快速起身，走到病房外面，像几年前外公倒下的那天一样腿一软靠着墙壁缓缓滑落，眼泪顺着指缝流出来。

那人似乎也跟着走了出来如阴魂不散的鬼魂，可他却没有打扰我的哭泣。只是等我收拾好情绪停下来，却不知他已经站在我身前多久。

他递给我一张纸擦去泪，蹲下身来平视，启了启唇也是徒劳，他并不知该如何去拼别人的伤疤，毕竟自己的也仍是一团乱麻。他只是手部借力拉我起身，尽力同感于那个曾在太平山肆意狂妄的女人的悲痛，缓声道：

“别哭了，你阿公不会愿意看到你这样。”

他眼眸深邃，却有映出我的眼波。

·

段沛在别人眼里似乎就是个纹着花臂，也给别人纹身，打人发狠不要命，有钱就赚的古惑仔。

他并不怎么在意这些评价。

奶奶是他此生最重要的亲人，现在她95高龄，病倒在床上，医院催促他手术费，而贫瘠的他就像一口干涸的枯井，艰难地往下凿，几乎要把自己凿穿了好。

没有阵营，周旋在十四K和吞星使之间，哪个钱快干哪个，只是黑道当世，怎么会有来钱快不脏手的活。

正值两大阵营闹得不可开交的节骨眼上，他只能纵身闯进那抹赤红中就此被淹没。

刚刚走进眼眸的那抹纯白色又消失在了走廊尽头的拐角处，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走到了另一个病床前想要查询那位阿公的病号单。

“梵蓮。”

她叫梵蓮。

段沛将此姓名在口中反复默念。

他还不知这个名字日后会在他的声波中流转，似万籁俱寂，久久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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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莎樂美心泛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