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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骨

世紀末的颶風

01*

太平山附近,黄土白骨,数不清掩埋了多少尸首。仗着天气好日头旺,我踏破残尘在了无人烟的土地上,带着秋日里最后一丝感性,把滚到脚下的赤红落叶踩个粉碎。似鲜血淋漓般迸发,最后消散在风中。

今天,我的亡夫和亲爹的忌日。

其实我记不清是哪两天了,虽然他们死了不过一年。就记得是10月份的某两天,太麻烦了,我就当是同一天。

他们死的那两天天气不错我心情也不错,所以我决定挑天气和心情爽朗的时候当作他们的忌日。

秋高气爽,于任何一个不解风情的人来讲,已是最好的感受,我便借着惬意仰起头,在稀薄的空气中找一份温度,太可惜了,荒凉的十月仍是去年握住刀柄时的冰凉,以至于再没有什么好停留的。

站在墓碑前的时候觉得自己有点失算了,从头到脚从头到脚的纯白被埋葬他们的土壤搞得脏兮兮的。脏了就脏了吧,我索性蹲下来,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和烟,慢慢吞云吐雾。他们活得够长了,长得我实在是不耐烦,看着墓碑还很新的样子有些反胃,瞄见掌心的那枚烫伤疤痕后我挑了下眉。

半晌伸出手,两根纤细的手指捻着烟头缓缓按灭在墓碑上,狠狠地,用力的,逐渐转动均匀,在心底炸开一丝快感。

余光里不知何时,立了一个人。

周遭都是灰的,墓地雾霭腾腾,看不清人脸。

朦朦胧胧把他的身型刻画成旧胶卷洗出来的老照片,帧帧失去真切,似醉中投射出来的鬼仙。

他背倚着一棵松柏,随着拿打火机的动作外套挂在肩头欲掉不掉,指尖在上面拨了几下火苗后点燃烟头,吐出一口浊气,让整个人朦胧在内,却似乎将视线燃得更加清晰。他就这么背靠着阴乘凉,却真切的目睹我将烟头摁灭在墓碑上,眼裂欲眦,丝毫不躲开我因在意而偶然瞥来的目光,视线相接时他将外套抖落挂在臂头,踱步走出树影,高挺的鼻梁将一边瞳仁掩得墨黑,似笑非笑的:

“破坏墓碑可是要罚钱的,这位小姐。”

我看着走出来的人冰冷的乌黑瞳和高挺优越的鼻梁,勾起了嘴角。堪称动人心魄的容貌,让压抑心底的恶水翻涌起来。我站起身走过去对上那双丝毫不逃避我的眼睛,心底传来一丝恶趣味。

习惯性的舔舔唇环,银质感的冰凉带回我的些许理智,可动作早已如脱弦的弓。随手捉住他的衣领,他的烟头还闪烁着火光,弥漫的烟雾让我们的神情都看不真切。我叼起一根新烟凑近他借着他还燃烧的烟头点燃了我的,两根手指捻起烟尾,笑着用有烫伤疤痕的手摩挲上他的脸颊,凹凸不平那侧贴紧他,那感觉肯定密密麻麻舒服不到哪里去,吐出一口白雾:

“哈,是嘛…罚多少啊?”

那人闻声,却并不躲,眼睛闭了闭,防止我的烟圈呛红他的眼,嘴里铮铮有词,一本正经的:

“不小心破坏是15,有意为之是35,小姐。太平山墓规矩很多,您别为难我这个破守墓的。”

他演得倒是像模像样,简直让我禁不住失笑。左眼下方有一颗美人痣,像与墨黑的瞳仁一并颤动来,面容丝毫不改,于晦暗不明中虚视着我如不知天高地厚的野猫慵懒撒野的模样,手则寻至我的腕骨,轻轻一点,示意靠得太近。

我微蹙眉毛,仅此一瞬。

“哈…”听到这么一板一眼的回答,就如听了个用播音腔讲出的笑话。

手自然地离开了他的脸颊,自顾自地放声笑了起来。越想越好笑,夹好烟我学着他一本正经地模样认真掰着手指算起来:

“不小心是15,故意的35。不好意思啊,我就是故意的,而且我给你70,因为我要破坏两个。”

抿抿嘴唇顿了一下,又笑魇如花,“都 是 故 意 的。”

说着,拉着他的手走近两个墓碑,我来兴致了就是要让他看着,刚刚遭殃的是父亲的,现在我举起手来,捏着烟蒂狠狠扣在了另一个墓碑上,用烂掉的尼古丁在“亡夫”二字上来回碾压。我笑着偏过头去看他,那个蝮蛇一般的眼神似乎是一个恶劣的顽童在发问:

“怎么样?我干的不错吧?”

天行至青昏,墓地上坑洼积雨,鞋底一踏激荡一裤管泥污。他静静地观赏我在砸卸墓碑中泻怒,眼神由幽深的静谧逐渐焕发薄戾与拼狠,遂露出了然的浮笑,鞋底一拧,将我周遭淤泥扫开,任凭我这已经疯上头的怪女人肆虐。

在他看来,并无人裁决我这样做的对错,死人而已,哪有活人解开心结来的重要?

他深吸一口气,略带惋惜地站在我这边:“看来他们生前造了很多孽,总是要还的。”

我听着,抬起头望向他深不见底的眼眸,想要确定,那双眼睛里都有什么,是否有我想要我在找的东西……

只是眼波流转至深,我在恍惚间发觉什么也没有。

他没再提钱的事,似乎刚刚一本正经的一切都是同我闹着玩,他扭过头下台阶,语气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那样稀松平常:

“砸完了快活了早点回去咯,这儿风水好,听说常有返灵的,哈哈..不过您也许并不怕。”

我把凝视着他背影的目光收回,看向一望无际的墓地。

返灵嘛……

是啊,我一点也不怕。

·

回到龙金赌场,十四K的大本营。

跑了一天任务的简春虚脱的趴在台面上,累的直让我给她揉肩,这个最讲义气的小姑娘,明面里的身份是个记者,没想到比谁都敬业,简直要超出我的想象。

我施力捏着她的颈椎,按揉着缓解酸痛,思绪飘忽,记者的话应该认识很多人吧,似乎想起来了什么,于是我开口问她:

“春,你知道太平山的守墓人里有没有一个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身强体壮美容姣好的男人啊?”

“梵蓮姐姐,你这是在问守墓人嘛?哪有年纪轻轻身体条件这么好白瞎去当守墓人的?”

所以果然是个小骗子啊。

还以为,日后去太平山就能见到了…看来不行啊。

台下又有一桌人开了麻将,听见呼唤我名字的声音,便与简春打了招呼奔向那个地方。

码牌的时候,一个恍惚的瞬间,我突然意识到,那个人有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最后的那番话,他竟有回头看我。

或许那一刻,我那算不上什么秘密的秘密便已然被他参透了。

tbc*

莎樂美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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