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那个人

　　姜声出狱了。这件事情完全在我和微砚的意料之内，毕竟又不是无期徒刑，总会出来的，总会再见面的。那天我特意避着他和微砚去了迁苏省第一监狱签的文书。

　　突如其来的事情往往携带着恶意——至少他出狱的这件事就是。姜声是因为酒后斗殴致人死亡进去的。我不难想到平时在家里撒酒疯的他在外面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只不过这一次他下手太重了。

　　他是我名义上的，不愿意被提及的父亲。都说父母和子女之间的感情最为复杂，但我不愿意这么认为，我和他之间没有什么中间地带，非黑即白。

　　他出狱之后干什么营生我不想管，也没兴趣管。弥补情感裂缝的事情就像水中捞月，一次就够了，不需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做无用功。

　　有时候我在想，我现在的生活，性格，思想是否有他带给我的影响在其中。但想了想还是不要这样了，圣人带给人们以智慧，生命，而他给予的只有灾难。

　　看我心情不太好，微砚一路上也就没有说话。我低头翻了翻手机，微信里除了裴言洲的几条消息以外再无其他。倒也没回，想着等以后有时间再说。

　　到底是不习惯和别人分享自己的坏情绪。有时候讲了人家也未必愿意听，说不定还觉得我矫情。我的固有思想其实不是很容易被改变，有些方面的认知也偏执得很。

　　譬如分享就如上文，但这种习惯也有弊端——它会使两个人的距离逐渐变大，大到不能回补。一个人习惯了“报喜不报忧”的方式，那么就意味着他呈现给别人的东西是不完整的。

　　而我现在就处在这样的尴尬境地中，一方面不想让裴言洲直到我恶劣的原生家庭环境，另一方面又不希望他在偶然得知后弃我而去。

　　这时候选择就很重要了。

　　直到回家的时候都还是浑浑噩噩。我坐回沙发上，微微出神。有那么一瞬间，我自己甚至不知道我目前处在个什么样的状态。迷迷糊糊地坐了小半个小时，微砚的外卖到了。

　　饭菜香冲淡了一切，使得我刚才未能说出口话和脑子里的胡思乱想也都暂时退了下去。一下子又活过来了——我想。

　　微砚还是没有说话，大概谁碰上我这样的父母，也都会说不出什么吧。

　　“你还是这么喜欢因为过去的事情而影响你现在的心情。刚才的那一些沉默，或者是内心里的自我谴责和精神内耗其实并不值得你耗费精神。”

　　手机响了一下，是我并不认识的本地号码。我摁了接听，里面却是我二十数年如一日的熟悉声音。“阿城，好久不见。”里面的人说。

　　我愣了一下，但就在这愣神的时候微砚把手机从我的手里夺了过去，什么话都没说，很快挂断。

　　而我还沉浸在刚才的情绪中难以自拔，想起身去倒一杯水，但随之而来的头晕目眩打断了我的动作。

　　“药呢，你放哪去了？！”这是我听微砚说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