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纪念徽章或者是纪念日

　　七点半来接我们的还是昨天的保姆车。导游先生靠在驾驶位的车门旁，正抽着烟。他披着件湖蓝色外套，口袋露出零食袋的一角。原来零食是把一个人打回原形的最好方式——我笑了笑，回头招呼微砚上车。

　　没有聘请司机，他亲自开车带我们去景区。他简单跟我们说了他的情况——性格内向，话比较少。简直就是当代言情小说里高冷男主的经典形象，只不过少了一个挥霍无度的私人产业公司和几个长相酷似总裁的萌娃。

　　这个城市山区很多，应运而生的就是自建房。微砚拉了拉我的包：“你说他们住那么高的山，可怎么要洗衣做饭啊？难道是自给自足吗？”

　　我喏着嘴，本想答她。导游先生突然一个刹车等红灯，“今天上午去故居，等会到了那会有一位工作人员领你们进去，我去订了票之后就在外面等你们，过后吃中餐。”

　　三组家庭，一组是医生夫妻带着约莫八九岁的小女孩，另一组是工薪家庭带一位老人。医生妈缓缓点了点头，对旁边的医生爸小声嘀咕：“还好，行程倒不算赶。团费交的还算合理。”

　　“对。”导游兼司机停了车，扭头补说：“尽量不要讨论团费的问题，各位都是从全国各地来的，费用多少不是我能所决定，非必要的话题减少讨论可以有效避免争执和辩论。好了，先下车吧。”他替我们拉开门，一伙人鱼贯而出。

　　微砚带上遮阳帽子，给我头上也放了一顶。她惯常发了句牢骚：“分明秋日了，怎还是如此热。”一转头，看见导游先生依然披着外套，搓了搓手。微砚进而补道：“好吧，我错了，因人而异。”

　　我和微砚都是北方人，鲜少旅行。这次是她订的地方，我并没有参与。她从包里拿出来一支防晒霜问我要不要涂一些，我婉言拒绝，看着她重新把防晒塞回包中。

　　微砚叹了口气：“早知这样，早晨走的时候就该做了完全的准备，何至于现在手忙脚乱。”

　　他重新拉上车门，向着远处的洗手间指了指：“要去洗漱的就去那边，过后原地集合——把身份证给我。”

　　一伙人不约而同地开始搜刮起背包来，微砚也不例外。我的东西一直都由她保管，身份证也是。她从夹层里费劲地扒拉出两张证件来，我看了一眼我那一张上面的堪称入狱的照片，快速转开了眼。

　　微砚把我们的证件递给他，很快地，医生爸也在妻子的指导下掏出三人的证件和工薪家庭一同交给导游。

　　“等赶着回去后我一定要换一张证件照。”我小声跟微砚嘀咕一句。她回答我：“我也觉得你应该换一张，可谁叫你那天穿的带印花的衣服呢。”她的语气有少见的幸灾乐祸，但更多的是嘲讽。

　　我不再说话。导游先生在购票处的背影忙忙碌碌，他身量颀长，目光中总掺杂着一种莫名的温情。医生妈笑着过来和我们搭话：“你们是哪里人？”

　　我一向不擅交际，微砚回答她：“迁苏的。”医生妈思量一阵，忽然道：“好巧，我娘家就是迁苏的，后来结婚就跟着丈夫去盘水生活了。”

　　微砚正不知如何答话，恰见导游先生手里拿着票过来，“裴导来了，先去领身份证回来。”医生妈点头附和。我跟在微砚身后，两个人走在队伍末尾。

　　我戳了戳微砚的手肘，指尖隔空点了下裴导的背影，“你知道他的姓名吗？”或许这一问正问着她的盲区，我看着她沉默一阵，然后回答我：“那天刚落地的时候去酒店，我记得他好像隐约做了自我介绍，叫裴言洲。”

　　我一下没忍住，笑了出来。导游先生在我们身后，我鬼使神差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低头看手机，这才低声向微砚解释：“标准的青春伤痛男主。”

　　微砚也笑了笑，挽着我的手臂一同进了景区。前面医生妈和医生爸牵着小姑娘的手，一家三口顺次过了检票口。导游先生上前去，扬开小旗，拨了拨麦克风，调了下音量：“这里是伟人故居，会有一些周边纪念品，大家有想采购的可以单独来找我。”

　　工薪家庭的那位老人去问了下价格，回来跟自己的儿女商议一阵，那家的儿子去扫码买了一个纪念徽章，给老人佩上。

　　老一辈的人总是很容易对过去有一种莫名的情结，因为那是他们参与和创造的时代。

　　我撺掇着微砚，不想她一脸的爱莫能助：“零钱里钱不多了。”所以说有时候购物欲一旦开始熊熊燃烧，大部分时候是浇不灭的。我从包里掏出手机走到裴言洲面前，对着他的收款码扫了一下。“两个徽章。”

　　他收了钱，递给我两个包装漂亮的小盒子。看着我翻了一下支付记录，他对我解释：“这个是我们这里的旅游局发行的，不是私人制作，所以价格会稍微贵一些。”

　　我没想到他会这样对我说。于是笑了笑，“倒也不是觉得贵。”我止住话，没再多说，回到微砚身边。日光正盛，一簇暖阳透过他的耳钉反射开来，将光影四散成破碎的微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