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导游先生

　　来电页面是一个陌生号码，我一无所知，微砚倒是嗤了一句：“这就是那个私人导游的号，我替你存的。早不打晚不打，非要这时候打过来。”我爱莫能助，摸了摸她的肩膀安抚她。

　　微砚从我手里接过手机，一撩头发把音孔贴在脸侧边。“嗯……我们在C2，现在遇到了点问题……好的，麻烦您了，再次致谢。”听她这么说，我忽然想起来一个段子，标题是如何区分职场新手村和老油条。

　　高分回答是这样的：新手村的玩家眼中透露着清澈的愚蠢，说话用敬语，抱歉，谢谢不间断；而老油条已经生死看淡，俨然一副不怕开水烫的刺儿头样子。

　　忽然一只手搭在我们箱子的拉杆上。那手不算是白皙，但骨架偏大，露出的指缝间透着老茧，是一双男人的手。那手的主人轻车熟路地替我们合上箱盖，拖着箱子往一辆车上走。我才反应过来刚才有些忘神，“刚才谢谢你了，不过我们要在这里等车。”

　　微砚也在附和。

　　昏黑的射灯下我看不清他的面色，只觉他不错意的瞧着我，似乎笑了一声。“酒店车都在这里，你要去哪？”

　　微砚问他：“裴导？”

　　男人也不说话，打开后备箱把我们的行李一一放上去，后拉开车门：“上车吧。”出乎意料地，车上还坐着六个人，三男三女，面面相觑。微砚顿时明白过来，咬着牙骂了句“骗子”，拉着我坐去后座。

　　车上众人心怀鬼胎，一时间安静的很。我悄声与微砚咬耳朵：“别说那导游长得还可以。”她撇了撇嘴，但心情明显好了不少。导游在前面开车，右手时不时换挡。听着我们两个女孩在后面说他的小话，他终于也慢悠悠地开口：

　　“好看就多看点，这个是在缴费之外的附赠景点。”微砚不再说话，不过也奇，他既出言，气氛好了不少，有人开始打趣他，有人开始指指点点地小声议论。

　　“我家是乡下——对，家里有独立老宅。”我圈住背包抱在怀里，听他叙说：“说句实在的，我陪你们的时间远比陪我父母的时间要多。”车子摇摇晃晃，他开得很快却稳，我抓着扶手说：“裴先生哪族人呢？”

　　“苗族。”他侧首回答我，耳后别的耳夹耀耀夺目。

　　他猛然踩了刹车，我措手不及，额头撞在前座的椅背上。导游先生的手有规律地拍着方向盘，语速略快：“明天早七点半大堂见，迟到的只等到七点五十，五十五准时出发，特殊情况可谅解。”他从副驾驶拿起手机在我们面前晃了晃，“如行程有变，我会第一时间以短信通知你们。”

　　车子绕过路口，在酒店门口停了下。他帮我们提下行李，将拉杆交到我手里。“票给订好了，进去刷一下证件就可以办理入住。”

　　微砚与我同行，大堂前鬼使神差，她回头一望，那导游并没有和我们一道下榻酒店，而是重新上车，不知去哪地扬长而去。微砚和我尽收眼底，我问她：“你从哪找的这么个祖宗？”

　　微砚闪烁其词，“虽然这个旅行社官网出名度并不高，但还是好评居多的……”我送了她一个脑瓜，“评论也是可以刷单的。”

　　入住倒还顺利，我们报的是标间，一推门是粉红色大床和气氛射灯。卫生间和床中间没有隔段，像是为了铺垫氛围，大圆床旁边就是一个浴缸。微砚将门踹了一脚——这是我第一次见惊惧，愤怒，羞愧在她的脸上一一浮现，当真精彩。

　　她将我的手拢在她的手心，第二次狡辩：“抱歉啊，我之前也不知道。这个是我在某平台拼团下的单……我想着我们两个工资加起来也不算多，所以就没去报贵一些的酒店。保证，我保证明天换另一家店。”

　　我没怎么计较，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那就将就着吧，处处小心着些，今晚就别换睡衣了。”我随手撕了一块黑色胶布把充电口的摄像头盖住。

　　微砚愈发愧疚。

　　我没再说话，合衣睡在床上。过了一会，手里的被子被人往另一个方向拖了些许。我翻身去看，微砚躺在圆床的另外一端，身体卷着，被子搭了一个角在身上。

　　我见着她有些可怜，却又可笑，便向中间挪了些。不想，后背不知碰着了什么开关，圆床忽然分开，我往下一摔，正坐在某个东西上。微砚此时也没了睡意，问我怎么了。

　　我迅速翻身爬起，身下充，气娃娃发出了一声不堪入耳的声音。微砚吓了一跳，拉着我爬到沙发上。“这是情，趣用品”我斩钉截铁。

　　微砚即便再不经世事，此刻也明白了个七八。于是她点头表示同意，“那现在呢？”

　　我没再去床上拿被子，扯过衣服盖在身上，“那就挤一挤睡沙发吧。”

　　这真是一个不容许人乱动的距离。我背着她对着沙发靠背，半晌，她开口：“嬛嬛睡了么？”

　　我半梦半醒，依稀能听到她的声音。“还没，怎么了？”

　　“之前在这家旅社我看到过一个评价，感觉有些莫名其妙却又不尽的伤悲。本就怀着猎奇的心思才报的这里。”

　　我依然半梦半醒，小声“嗯”了一句。她继续说：“好像是个女孩留的评，她说‘这是一场还没有认识就结束的旅程。’虽然每个字都认识，可还是有些不明就里。”

　　“可能是写给某一位同行过的人吧。出门不过五六天就没有结尾的事，只能说每个人对于善始善终的标准都不一样，有的人结束即开始，有的人还需要吞咽消化，慢慢咀嚼，即使是这样，也依然有可能被噎着或者刺破喉咙。”我回答她。

　　微砚一知半解地“哦”了一下，然后就没了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