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天渐渐晴了，乌云在天空消散开去，露出了蔚蓝的天，肖雄在下午来到米兰住处，昨天的美妙让他回味了一整天，得到一个空闲，他立即开车来到国贸找她。
他热情的拥抱她，迫不及待。她微笑着拉上白色的窗纱，走到床前，闭上眼睛，由着他掀开被子把她放在粉紫色的被窝里。她和他蜷起身体缩在床中央，面对面像两个在子宫里的两个婴儿，宽大的被子从头覆盖到脚，她用食指对着被子一顶，光线透进来，粉色弥漫，干净，柔软。
“里面好漂亮啊！”她说，同时用手揽住他的肩，让他到自己的身上来。
“米兰，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肖雄问。
“因为爱你呀。”她的眼睛深情迷离，双手勾住他的脖子望着。
“你就这样跟着我吗？”他若有所思地说。
“是呀。”
“可我不能给你很多，甚至什么都不能给你，你想过没有？”
肖雄知道这个问题是残酷的，但它是现实的，他不能回避。他不想让米兰去胡思乱想，也许时间长了她会难过，以为他是一个吝惜的只顾自己欢娱的男人，是猥琐的只有肉欲的。瞧她幸福的样子，是傻了还是怎么的？她不知道结果吗？他们没有结果！她不应该相信这样的爱情，他得让她清醒过来。虽然这时候说和爱情无关的任何话都可能会让她败兴，但是他还是忍不住要说，他不能让她再犯糊涂了，他的良心催促着他，把最残酷的事实告诉她吧，即使她明白过来要马上分手他也在所不惜。他顾不得以后了，必须听到她对真相的态度，他太顾念她了。
没想到米兰听了肖雄的话，一点也不惊奇，她仍然微笑着，眸子里熠熠生辉，深情没有减去丝毫，她平静地说：
“你已经给过我很多东西，比如那句话：‘没有欢乐就没有意义，没有健康就没有一切，没有超越就没有价值。’这些已经足够了。”
“我只给你了前面两句。”
“后一句是我加的，送给你好吗？”她说。
“就这样简单？”肖雄诧异地问。这算什么？是礼物吗？不过是两句话，她竟然觉得如此重要，把它铭记在心。啊！这个女孩子太单纯了，她让人感到难为情，肖雄觉得自己都说不过去。
“是。我没有付出任何代价就得到了人生最有价值的两句话。如果不是你，也许我会付出许多意想不到的代价。对于我，它们就是贵重的礼物。你知道，有时候精僻的人生的见解就是很好的财富。”
她的面容细如白玉，神情清淡从容，他重新看待她，觉得她不是一般的女孩子。
“你真是这样理解的吗？”他慎重地问，唯恐她听错了话，答非所问。
“是的。还有，你忘记了，你给了我你自己，这是最好的。”米兰仔细抚摸着肖雄的脸，柔情似水。她说：“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你长到三十七岁，就是为了来见我的？我想过了，我长到二十八岁，就是为了来见你的，甚至我的一生，都是为了这个目的而来。我的以前，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为你做准备的，我现在的一切，都是最好的，我把自己弄得这样好，就是为了你。现在，你就在我的面前，是我的小熊，是我心中开出的花，这是我一生都难以忘怀的欣喜。对我来说，这些就足够了。我想，即便只能拥有你一秒钟，也够我幸福一生的。肖雄，我要谢谢你给我爱。”
肖雄叹了一口气，把额头印到她的额头上，心想她的要求太小了，她怎么不要求一些别的？她什么都不要求，这让他无所适从。好一会他才抬起头，望着她，难过地说：
“可是我大你九岁，你不觉得太大吗？”
“我们不是很好吗？”
“米兰，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
“我没有刻意对你做什么。肖雄，如果你觉得有，那都是因为老天赐给了我们爱情。”
“可这是在耽误你的青春。”米兰越是这样，肖雄内心越是顾虑重重。
她轻轻捂住他的嘴巴，在他耳边低语：“如果青春没有一场可以铭记到老的爱情，又要青春做什么？这是我愿意的，和你没有关系。”
“可是，这样一年可以，两年可以，以后，我该把你怎么办？”肖雄觉得自己承受不了了，他快要崩溃了。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你不用为我想得太多。我成年了，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米兰，答应我，你要结婚。你一定要去交男朋友，去结婚，知道吗？”肖雄诚恳地说，他甚至有点焦急，人的一生是多么脆弱啊，在她这个年纪，可能还没有弄明白女人的归宿，他可不想辜负她的一生。
“知道。但是我可以选择不结婚吗？”
“不可以，你要现实一点。”
“可是我想不明白，我不知道我对婚姻的态度。有时候觉得结婚也好，有时候又觉得不结婚也好。”米兰说。
“这就是模棱两可！”肖雄听了米兰的回答，恢复了一惯的清醒和理智，她怎么这样糊涂呢？他有必要在这个问题上对她说得更明白一些。
“首先，我们之间不会有婚姻，你知道吗？”肖雄态度明确地说，他宁可现在就伤害她，也不能再让她陷进这场灾难之中。这场灾难，他有力量走出去，她肯定不能。让她早点出去吧，心爱的女人，她还如此年轻，不该这么可怜。
米兰的心颤了一下，执拗地爱上这个什么也不能给她的男子，她知道这是一个悲剧，她准备好接受自己的命运。她冷静地反问他：“你认为我们之间有婚姻，是最好的结果吗？”
“至少比现在好。如果我没有结婚，你当然是我最好的选择，至少我认为是。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也许我感情上认为是，可是……最后……不一定是。如果选择结婚，我认为最不该选的就是你，因为，我太爱你。一个人爱别人不能超过爱自己，否则什么事也做不了。我认为不太相爱的婚姻，也就是一种平静的婚姻，更有利于我的发展。我想过，这一条对任何人都适合。如果想做一些事情，而不是仅仅是想活着，那么就得把感情放在一边。这是我的想法，跟以前是不一样的。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但如果，真要结婚，我选择的肯定还是你，我超越不了自己的感情，因为我觉得，爱情，还是人最终的归宿。我需要它，我是女人。”
“所以，我的压力很大，我觉得特别对不起你。”肖雄内疚地说。
“不要再这样说好吗？我们已经在一起了。就要共同承担。你这样说，我很难过的。”米兰说。
“有比我更好的男人，也许你现在没有碰到。”肖雄说。
“是。不知道能不能碰到。”
“碰到了就要去试试，知道吗？”
“好的。”米兰点头回答，肖雄这才感到稍稍释怀了一点。
“我这个年龄很尴尬。有时候也想交个男朋友赶快去结婚，有时候又很担心，交往需要大量的精力和长久的时间，这些都是我不具备的。最可怕的是，人是会变化的，我不能把握别人的感情，谁也不能保证今天的好朋友明天还会是好朋友。还有可能像前两次的恋爱一样，以失败告终。又得担误很长时间，毕竟我再也不能担误了。”米兰又说。
“人是会变化的。”
“我就是怕这个。我现在从头做事，特别辛苦，但有时也很开心，觉得自己还能够做自己想做的事，感到很幸福。走向前方的路太长了，有时候，我觉得一天一天没有什么变化，每天的日子几乎一样，我很绝望。米兰突然哽咽着，流下泪来。她说，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会扑在床上哭，也会想到更可怕的事情（她想到的可怕的事情是自杀，但她没有对肖雄说），但最后都能克服，我不断告诉自己，不要急，不要急，只要在做，就会有改变。”
“如果是两个人，你就不会这样累。你可以像跟我这样，对我说，我可以为你承担。”
“即便是你，可以为我端水，可以为我做饭，也不能为我承担，我的事情还得自己做。你好天真啊！”
“我是说感情上可以减轻一些。”
“是的，可惜并不知道会是怎么样的。”米兰说。对婚姻，她悲观的看法越来越多。
“你在事业上的目标，真的比你的婚姻重要吗？你仔细想过了吗？”肖雄问。
“是的。它是非常重要的。不能受到影响。我一步一步做，一点一点来，总会离我的目标越来越近，这对于我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事情。好像，这是我唯一的安慰。再没有别的了。”
“我不能完全理解你。我觉得人还是要结婚。一个人，不是好的选择。你要知道这个。”肖雄说。
“我知道的。我是说我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感情来了就接受，不来也不能强求。还好，现在碰到的是你。”米兰温和地贴了贴肖雄的脸颊。
“我就不会变化吗，你觉得？”肖雄问。
“我们都会。”
“是，对家庭，更多的是责任。责任，你知道吗？”肖雄说。实际上，他现在不但对米兰内疚，对家庭也开始产生了内疚之情。好像，只有到了这时候，他才意识到，他应该负起对家庭的责任。米兰的纯情让他觉得不但是对她犯了罪，而且是对家庭犯了罪。
“能负起责任就很不错了。如果是我，爱情没有了，我想我就会跑了，什么都不管了。”
“你也不会的。事实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到了婚姻中你就知道了，就是责任，你得负起责任，因为现有的一切都是自己曾经的选择，你不能推翻自己，你只有向前走。有时候很累很烦，但不能跑。你不能理解这些，因为你还没有结婚。”
“结婚了会怎么样？”米兰问肖雄。
“各人的情况都不一样，大家都在结婚，你要去试试看。”
“我肯定会屈服于家庭生活，我是付出最多的那个人。”
“你是个好女人。这不是很好吗？”
“呵！不好。我又是个不想平平淡淡的人。如果我屈服了，我肯定是平淡的。我不会甘心。”
“你为什么要把它们对立起来呢？你怎么不可以是非凡的、又幸福的女人呢？”
“很少有那样的女人，有也不是我。你怎么这样天真？你也不想想，结了婚，我可能是最平凡、最痛苦的女人？这在概率上是相等的。有时我自己就这样想。我一到恋爱中，就会那样做，虽然我知道婚姻的幸福，并不在谁付出的多，或者是谁屈服了谁。但我还是要那样做。”
“婚姻是不断的磨合。就像做一件东西，本来是两种材料，通过工艺要将它们完美的结合在一起。要不断的剔除，溶合，劈削，打磨，最后才能成型。到了婚姻中，才会体会到那种相濡以抹，像亲人一样的感情。”
“好像有一首民歌，捏一个泥人，中间有我，也有你，打碎了，重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米兰说，“这是相亲相爱吧？”
“凡事都有两面。也可以说是相亲相爱，也可以说是磨合的无奈。总之婚姻前，你根本不知道，你会为此改变多少。你不再是你自己了。有一天回头去看，离自己已经很远了。”
“然后就是责任？是吗？”米兰问。
“是。”
“你过得累吗？”
“很累，心累。”
“想过改变吗？”
“婚姻是陶器，一动就会碎了。现在我还能拥有一个完整的陶，打碎后，我只能有一只陶的碎片，大学毕业后我一个人在北京，什么都没有，靠着努力，娶到了老婆，有了孩子，慢慢又有了房子和车子，有了稳定的事情可做，一个男人，挣到这些才算完整的人生，才能够称作是男人，在人面前抬得起头。男人们都害怕离婚，害怕失败，害怕没有面子，这和女人不同。所谓的改变，就是在可能的情况下悄悄出一次轨，而不是离婚，然后再回去过味同嚼蜡的日子。已婚的男人最伤心的事是被他心爱的情人所伤，这恐怕你不能理解。”
“嗯。”
肖雄的一番话，将一个男人在现实中的无奈处境说得令人心酸。她心疼他，可是，她不能为他做什么，她显得无力和渺小，这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她能给他的，只是一个心情上的寄托，有她无她，他都要继续过主流婚姻下的光景。一时间，她对自己被置于一旁感到伤心，但她整理了一下思路，静静地想了一想，还是愿意同肖雄好。谁让她爱上他、对他交出魂魄呢？那么，她就要甘心情愿为他付出。肖雄的任何事情理所当然都重要，他的人重要，生活重要，生命也重要。如果生活需要她让步，她就让步，需要她隐藏起来，她就隐藏起来，如果肖雄只想从她这里得到身体的欢娱，她就给他，如果他需要心灵上的安抚，她就去做。总之，他要怎么样都可以，她没有怨言。她会一直陪他，直到他不需要为止。
只要全心全意地去爱生命中的另一半就够了。她得让自己忽略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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