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雄最近的工作不是很忙，公司在丰台区新接的工程开工了，进展顺利。他每天早上去办公室开早会，然后到工地巡视一回，午后便驱车赶到米兰住处。
他的心思不能说是全部，但至少有一半都在米兰那里，他喜欢她的乖巧，温存，百依百顺。他的脑海里都是在一起时她的样子。
她总是在他到来之前就把饮品做好，以便他一进门就能喝上最新鲜的，她把时间掐得正好，她这边刚做好，肖雄那边就进门了。她给那些精心做出来的饮品起了各种好听的名字，当肖雄在卧室的阳台上接过米兰递上的一杯咖啡或其它饮品时，同时还会听到从她嘴里蹦出来的热辣辣的爱情词汇。
“请接受我的致意，我的梦中情人。”于是，肖雄便知道这杯咖啡的名字叫“梦中情人。”
如果天气好，阳光照进房间，她递上鸡尾酒时会说：“今天的阳光令人微醺。”肖雄就知道这杯饮品的名字叫“微醺。”
有一天，两人站在窗口看东三环的车流，她心血来潮，给她端来的果汁起名叫：“国贸记忆。”
她这种层出不穷的小花样让他喜欢，当他们在阳台上晒着太阳聊天时，这些不同味道的饮品就深深刻入了他的记忆，他面对面和她谈话，看着她的眼睛，或者听着她甜美的声音，很快适应了她的生活，并且融入到这里的清淡优雅中去，房间里总是放着音乐，有时是轻音乐，有时是民歌，有时是舞曲。
没有人在耳边聒噪，也没有急事等他处理，安静并且舒心。在这种温馨中，他觉得自己已经离开了日常沉闷抑郁的生活，他激情澎湃，往往抑制不住激情去要她。他感到自己回到了少年时代，第一次开始爱女人，他为那种久违了的青涩的心悸和颤抖而感动。有时他甚至想，要和她结婚过日子也挺好。
想到结婚，肖雄往往会马上清醒过来，他的兴奋感瞬间就消退了。一个有家庭的男人，没有资格去要求一个姑娘的爱情。她迟早会结婚过自己的日子，那个娶她的男人是谁？他是干什么的？她会对他比对自己还好吧？他将失去她，失去一位可爱的年轻女孩子的爱。痛苦袭击着他，他感到自己那种缓慢和无聊生活的影子又要把他拉回去了。为了躲避那种冗长烦闷日子的临近，他在米兰这里呆的时间越来越长，往往到了晚上十点钟，街面上冷清了，他才恋恋不舍的起身下楼，开车离开。
“亲人是什么？”躺在床上，米兰问肖雄。这样的话题总是他们做完爱后，在放松的状态下开始的。那天肖雄在这里说到婚姻时间长了，夫妻之间就像亲人，为此米兰才这样问。
“离不开的人，重要的人。”肖雄说。
“重要的人是最好的吗？”
肖雄想了想应道：“不一定是。”
“为什么不是呢？”她问。
“原因很多。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兄弟是亲人，父子、母女也是亲人，但亲人也可能反目成仇。夫妻因为是到成年才结合，个人背景，行为方式都不一样，分歧肯定不可避免。”肖雄说。
“人际关系是以好坏衡量呢？还是以亲疏衡量？还是以重要和不重要衡量？”米兰问。
“看不同场合。关键是以能否能促进自己的发展，并且也能使对方发展来考察的。”
“我们怎样才能达到这样？我想让你好，也想自己好。我不要我们有一点点不好。”米兰说。
“我们不会的。别瞎想。”肖雄笑着拍了拍她。没有说话。一会儿，他们都迷迷乎乎地进入了梦乡。醒来后他问她，“女人是为什么而生？”
“你想听到怎样回答？”米兰说。
“你自己的回答。”
“人都是为自我而生。无论你我。自我，就是自由和创造，这是人类的乐趣。如果失去其中之一，我们就会变得不快乐。”
“女人是为男人而生。男人是为什么而生？是为征服世界而生。”肖雄说出了一种流行的观点。
“所以女人要嫁给男人，而男人要去挣得成功和荣誉。女人直接去挣得成功，这事太难了。我们女人只要征服取得荣誉和成功的男人就成功了，对吗？”
米兰接过肖雄的话的说，她握着他的手，咯咯地笑着。因为对于这种一直存在的观点，这种因为社会发展而产生的男权社会的观点，她突然觉得，男人和女人一直在做斗争，之间从来没有和谐相处的时候。仅有的，是在双方利益一致的情况下暂时的风平浪静。
“是。所以如果有合适的，还是要考虑去结婚。”肖雄说。
“可以不谈这个吗？”她问。
“你不是样样行的，知道吗？你需要有人照顾你。”肖雄说着。
就在此时突然电话铃响了，米兰吓了一跳，她赤裸着身体下床拿起电话，听到里面的声音，紧张地对肖雄吐了吐舌头。
“我妈妈。”她小声说。
母亲问米兰在做什么。米兰因为慌张而结结巴巴。母亲听出来电话中的异样，便问她跟谁在一起。
“是新结识的那个朋友吗，嗯？”母亲敏感地问。
“是，是他。”米兰心虚地回答。
“他没有班上吗？在这个时间？你也没有工作？”她的问题立即就切中了要害，米兰慌得结巴起来。
“不。是。不是。是刚停下来，他路过来看我。”她语无伦次地说。她不会撒谎，一撒谎自己先紧张，她母亲自然听得出来。
“你们……在……在一起了？”她直接地问。
米兰头皮发麻，好像一根根头发全都立起来了。她僵立着不知所措，回头看肖雄一眼，慌张地掩饰道：“我，没有，你想到哪去了。我很忙。只一会，他就要走。”
母亲听了米兰断断续续的回答没有继续往向下问。俩人中间出现暂时的沉默。然后她小心地问母亲。
“有事吗？”
“没有。就是突然想到你。心里不踏实，打电话问问。”母亲温和地说。她告诉米兰她注意身体，然后说她改天再打，就挂断了电话。
米兰上了床，抚摸着自己的胸脯，惊卜未定地说，“吓死我了！”
“什么事？”肖雄问。
“她在外面散步，觉得心理不踏实，就问我在干什么？”米兰吁着气说。
她把冻得冰凉的身体贴在肖雄身上。许久也不热。她不解母亲为何下午冷不丁打来电话，她从来没打过电话给她，她回顾了一遍母亲的问话，确定她判断出了自己和一个男人在一起的事。她感到不安，她们母女关系并不是很好，这个事如果解释不好，会增加许多麻烦，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神情迷茫地问肖雄：“你说她的感觉怎么那么灵敏啊？”
“她是你妈妈呀！瞧你的回答结结巴巴的。”他笑着，并不以为然。
肖雄替米兰捂着，她默默地，眼睛一眨一眨，过了一会说：“我撒谎了！”
“以前没有撒过谎吗？”
“没有的，人不能对自己的母亲撒谎。”米兰说，她母亲疑心重，经常按自己的意思理解别人的话，免不了误解她责骂她，虽然如此，她还是从来都不对她说谎。
肖雄笑着抱紧米兰，在她耳旁说：“下次不许你光着身体在我面前，这样子谁受得了？”
她知道他是喜欢，便提起被子，全部包在自己身上，把肖雄赤裸着晾在床上，她说，“这下你也光着身体在我面前了。”
她裹着棉被，棉被松软地垂在床上，只露出头，黑亮的长发，漆黑的眼睛，粉白的脸庞，加上刚受到打击落寞的神态，显得婉约而纤楚。
肖雄笑，他觉得她像一个人，他不说，故意问她：“你是谁呢？”
“你的美女蛇！”
“不，你是林黛玉，娇娇弱弱的样子，多愁善感。”
这是他第二次说她像林黛玉了，第一次米兰说李少红新版的《红楼梦》要开拍了，她姐姐米文说自己有可能去演薛宝钗，肖雄说林黛玉的演员也不要找了，就让米兰演。她参加“红楼选秀”海选时演的就是林黛玉，现在肖雄又这样讲，米兰突然变得伤感。她恨自己柔弱敏感的性格，假如林黛玉不是多愁善感，假如她风风火火，也许她的生活会是另一番样子。唉，可怜的人，她的生活充满坎坷，凄清冰冷。
米兰不再说话。她默默地把被子给肖雄盖上，依偎着他，流下眼泪来。
“怎么了？”他问。
“你拿她来说我，她那样命苦。演她的陈晓旭也死了。”
“呵！原来你不愿意。可是真的很像嘛！”
外面的天光淡淡地照进房间来，里面一团柔和的浅紫红，小鸟喳喳在树梢上鸣叫，黄昏又来了。他们睡了一会，醒来仍然躺在床上说话。
“我们能好多久？”肖雄侧着身，支着头，他看着怀里的米兰，温柔地问。
“我想，是一辈子，我想用一生的时间去爱你。你愿意是多长时间？”她凝神望着他回答。
“好长好长时间，我不知道它是多久，应该是很久很久。”肖雄若有所思的说。
“也是一辈子。”她恳切地望着他说，同时握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
“很久很久，久得我也不知道是多久。”他说，目光里充满甜美的向往。
“比一辈子要长吗？”她问。
“比一辈子还要长很多很多。”他说。
“那我也要很久很久，久得不知道多长时间。要比你的还久。”
“穿越时光吗？”
“穿越时光的。”
他低下头，把自己的额头贴在她的额头上，他们同时幸福地闭上眼睛。
凡是轻薄易碎的东西，都需要小心用心地维持。博物馆里的古董需要一个玻璃罩子，胚胎需要一层隔膜。都太娇贵了，经不起一点点撞击。
他们的爱情也是如此。轻薄易碎。彼此都知道。都想把它保护起来。于是就在这个冬天的黄昏，他和她为自己轻薄脆弱的爱情许下诺言，觉得它从此永远新鲜，牢不可破。
“每次，你要为我带一只小布熊来，好吗？”
起床后，他们整理好房间，肖雄坐在椅子上，米兰为他整理衣服。她一边为他系扣子，一边要求他。
“要那么多小熊干什么？”肖雄好奇地问。
“有一天，你走了……你总会走的……”
她的眼里突然就含着一汪泪水。她忧伤地说，“我有的就是那些小布熊，我们曾经的爱。我把它们一只一只，铺展在床上，伴随我剩余的时光，好像你在我身边的时候一样。”
她在他脚边跪下，握着他的手，仰头望着他。
“所以，就请你，请你为我留下点什么吧。”
这些话让他颤栗。他把她拉起来，抱在怀里。痛苦地对她说，“哦，米兰，不要这样，别这样说好吗？”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
“你忘了我们说过，我们要很久很久，比一万年还久，比永久还久。”
“哦！是的。我们是超越时光的。”她眼里带着泪珠，又扑哧笑了。
他轻轻地点点头。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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