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se:终

　　他想，他这一生都在泥泞中匍匐，生怕哪一天就掉进沼泽再也爬不起来，他没见过幸福，所以他嫉妒那些幸福的人，同时又羡慕，非常羡慕。不过在阴暗的地方待久了，眼睛自然习惯不了阳光，他深知这一点，所以他就不期待幸福了，也不配期待。

　　但当阳光撕开一道口子强势地钻进他的眼里时，那种又痛又温暖的感觉，他这一辈子都忘不了。

　　既已见过阳光，又怎愿重归严寒。

　　正当他以为警察要进来时，突然“轰”的一声，爆炸声在铁厂外骤然响起，接着就是两声、三声、四声……

　　混乱的脚步声隔着一段距离，嘈杂的背景音强势入侵耳膜。刘耀文听到了子弹落地的声音。

　　“里面的！还不快跑！”

　　刘耀文听到这个声音后愣住了，然后他拉上严浩翔就往铁厂外跑。

　　铁厂外，枪声迭起，刘耀文回头去看，一个男人站在废弃车头，架着枪支，嘴角是快意的笑，眼里闪烁着疯狂，他脸上喷溅了血液，被他随意一抹舔进嘴里。男人好似不经意间看向他，朝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小虎牙显得单纯可爱。

　　他像个孩子，笑着冲刘耀文喊：“刘耀文！我叫什么名字？！”

　　“许桀……”刘耀文喃喃道。他的呼吸有些急促，仿佛是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

　　男人看懂了他的唇语，在火光中微笑着，眼里是从未见过的温柔与解脱，他嘴唇翕动，用嘴型告诉他——

　　“对不起。”

　　包裹在那声对不起之下的，是他永远也没有机会说出的感情。

　　刘耀文带着严浩翔逃了。

　　男人看着他们紧握着手一起冲出去的背影，低头苦笑了一会，举枪跃下车。

　　［如果真的有平行时空，或许，我真的会如名字一般，桀骜、肆意，不举枪、不杀人，活得像个人样。然后，抢在所有人之前，让你爱上我，一如我偏执的爱你。］——许桀

*

　　刘耀文和严浩翔一直逃到了河边，十一月份的河水冰冷，白色芦苇迎风摇曳，在暗夜里像飘荡的鬼魂。

　　突然，刘耀文停了下来。他紧紧握着严浩翔的手，但却没有回头看他，他说：“翔哥，你恨我吗？”

　　严浩翔看着他的后背，那曾经在他眼里宽厚的脊背，原来也这么单薄啊。他抿了抿唇，“恨。”

　　刘耀文早就知道是这个回答，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却被严浩翔反抓住颤抖着的手。

　　“我恨你不早告诉我，非要走到今天这不可收拾的地步。”

　　“那如果我从一开始就告诉你，我是个杀人犯，你还会对我这么好吗？”

　　刘耀文的眼睛里闪烁着泪光，就连尾音都在发抖。他心里其实已经知道答案了，可他就是固执就是倔，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严浩翔，仿佛要亲耳听他说出那个答案。

　　严浩翔忽然间有点不敢看他的眼睛，他侧过头，“不会。”

　　刘耀文低头笑了，苦笑、自嘲，还有无奈。他深知这天网恢恢，他就算是逃，又能逃到哪去呢，曾经站在他身边的人都已经离开了，即便他不喜欢，但那也好歹是个陪伴。可现在，就剩他一个了。

　　严浩翔不忍看他这样，走过来想安慰他，却被刘耀文一把捞过去，强势地要求他同自己接吻。严浩翔没有反抗，任由他在自己嘴里攻城略地。

　　亲够了，刘耀文松开了他，与他额头相抵，声音染上哭腔：“翔哥，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没你我会死的。”

　　严浩翔紧紧地拥着他，像最后的告别。

　　“翔哥，我好累。”

　　“这十几天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没有早点遇见你呢……早点遇见你，一切说不定都还来得及……”

　　“我刘耀文这一辈子啊，没干过什么好事，等我死了也一定是要下地狱的。我唯一不后悔的，就是遇到你，然后爱上你。”刘耀文突然笑出声，“这说的我有多高大上似的。好吧，我是个罪人，罪人的爱……应该也是种罪吧。”

　　严浩翔忽地就落泪了，眼泪如泉般滴落，砸在他自己的脸上，还有他与刘耀文交握的手心里。

　　“别哭翔哥。”刘耀文伸出大拇指给他抹眼泪，可眼泪决堤，怎么也抹不完。他的嗓音哑了，在呼啸的寒风中却尽显温柔，“好想跟你结婚啊。”

　　“嗯……是不是只能下辈子了呢？可我这么坏，会有下辈子吗，下辈子我要是没来，你跟别人跑了怎么办，下辈子你要是不要我了怎么办……”

　　“不会的，不会的。”严浩翔眼眶湿润，注视着他，轻轻地摇头。

　　“会的。我那么讨人厌，那么坏，那么招人恨，下辈子你肯定不会要我的。”刘耀文说着说着就有些激动了，他抱着严浩翔，呼吸颤抖。“翔哥，下辈子我会做个好人，你等等我，求你一定要记得等等我……”

　　严浩翔一下一下拍着他的后背，温柔的安慰，“好好好，下辈子我就等你一个，你要是不来，我就一直等，等到你来为止。”

　　刘耀文听到了脚步声，金属机械声伴随着河边的虫鸣，近了。

　　一束光，红蓝色的光，划破了漫长的夜，紧接着响起的，是充满希望的警报。

　　“……好。”

　　*

　　1997年11月23日，晚22:46，涉嫌杀害多人并造成社会恐慌、社会危害性判定为A级的一级通缉犯“L”正式落网，感谢人民警察的英勇无畏，守护了群众们的生活安全。

　　*

　　审讯室里，一名警察问他，“你明明带了枪，为什么不反抗？”这名警察就是当初找到严浩翔的那位。

　　刘耀文百无聊赖地玩着镣铐，“没有为什么，怕吓着他。”怕他害怕我，怕他产生心理阴影。

　　警察笑了，“你知道这次抓捕是个局吧？”

　　“知道啊。”刘耀文没有看他，而是看向自己手腕上缠绕着的项链，一朵艳红的玫瑰，在他脉搏上跳动。他的眼神好像穿透了什么东西。

　　“但我心甘情愿。”

　　*

　　在冰冷的河边被警察拷上手铐后，刘耀文亲手把他送给严浩翔的项链取下。

　　“你自由了，我的玫瑰。”

　　然后严浩翔忍着眼泪将项链缠在他的手上，“我困住你了，不要忘记下辈子来找我。”

　　“好。”

　　*

　　刘耀文实行枪决那天，严浩翔收到一封信，一封来自刘耀文的信。

　　信上只有几行字——

　　［想我的时候就种玫瑰吧，不要总是哭

　　还有，我爱你，不要忘记我

　　算了，忘了就忘了吧

　　这一辈子我先允许你找更好的

记得预留你的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给一个叫刘耀文的人

请等着我来爱你］

　　严浩翔捏着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他放下信，抱起小鱼干去了后院，看着小鱼干在土里打滚的傻缺样子，他笑了，笑着笑着，眼眶不自觉地又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