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因着刚刚开头，起步极难，不少商户因着洪灾的缘故，亏损了不少，都不敢迈步，姜且无奈只好写信问了姜婉大姐姐

姜大伯父（姜淮庵）在扬州也算得上是富户，好在也没有回绝，反而心里想着一定要带个好头，不给姜家丢人，亲自带人去海上，段祉远叫了官兵护航，两人压力自然不小，一则，这是姜且的亲大伯，若是出了事，于家族，不好交代。二则，此乃第一仗，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多少双眼睛看着。

出海当天，姜且，姜淮政，段祉远等一行官员浩浩荡荡在岸边送行

“大伯，此行万要当心”姜且满眼愧疚

“好~”姜淮庵言罢便上了船

一行人浩浩荡荡，此行不知是京城中多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不难看出，人人心中都有自己的小九九

段祉远不过客套几句，便回了尚书省，岸边其余官员也都零散三五结伴回去，只留下姜家父女

“爹爹，我这么做，如若~”姜且到底还是愧疚，实在没有勇气再说下去

“璟若，你如今不单单只是姜家未出阁的女孩儿，官家是信任你才授予你大任，而这些，不管是你，还是段使司（段祉远）都是史官记录在册的，你要对得起这份尊荣，你今后做事不能软弱涣散，要有落子不悔的果敢才是，这一步不论怎么样都要迈出去，如今你大伯都没有后退，你更不能胆怯，更不能让别人轻易就看出来端倪，一旦外面的面皮塌了，人家就都知道你塌了，知道吗？姜家儿郎为国奉献，哪怕牺牲，都不会皱一下眉头，不会埋怨一句，可你如今是为天下人，是为边疆战事，为圣上体面，你可懂？”姜淮政发自肺腑教导自己的女儿，只想姜且放手去干

姜且只知道自己父亲从一个地方通判走到如今，一路谨小慎微，没想到父亲会说出这番话来

实则姜淮政是全家最有出息的孩子，他并不是家中嫡子，好在家中祖父看重，才走到如今 ，当年穆家遭难，在穆靖川（段祉远生父）百口莫辩，成为众矢之的时，只有姜淮政站了出来，为穆靖川正名，可只此一次冒尖出头，代价便是葬送了小娘的双腿，自此小心翼翼，后来，穆家被屠，穆靖川把穆冥宴（段祉远原名）藏在密道，姜淮政杠着伤痛又从家里偷跑出来，带着断祉远逃亡，姜淮政把断祉远藏在边疆，待风头过了，才默默请人带回扬州

“女儿记住了”姜且稍微愣神，又弱弱地回了一句

“为父还有公务，先回御史台了，你也回去吧”姜父目送姜且上了马车，自己也骑马走了

段祉远骑马走在熙熙攘攘的街头，身心疲惫，又带些欣喜

段祉远只觉得他自儿时遇见姜且，像是不可见人的暗河如涓涓流水遇见了晴明惊涛骇浪，而他的心脏，至今，十余载，久久未能停息。 他走过，奔跑过，驻足过，只为走过那个转角，为她而奔跑，追上姜且的脚步，离她更近一步，长久的驻足，走过盎然春，握过萧索 冬， 段祉远迫切的寻找着，拼凑着与姜且有关的一切，风吹过，雨滴落，段祉远望像姜且的眼，清晰的心跳声回荡在他的脑海，伴随着从段祉远遇见姜且的开 始，所有的点点滴滴，段祉远知道，当段祉远努力追上姜且的同时，段祉远拼凑了 又一个我自己。

凡事不是都要讲求一个结果，至少满天的星，唯姜且一人，闯进他的眼。 各花有各花的香，遇见姜且，是宿命敲响了命运的齿轮，或许世上并无真正完美的人，但断祉远总是忍不住放大姜且的一切美好，段祉远的眼睛天生为姜且增添了滤镜，姜且总是耀眼夺目。

在姜且不知道的角落，有人努力的奔向你，不是有结果才有意义，追逐的过程，本身就很好，而姜且对断祉远而言，也是本身就很好的人。

段祉远嘴角扯出一抹笑，低语“ 当明月当空时，或许寄托了我对你的情意”

青帆没听清段祉远说的什么就淡淡问了一下“使司，你说什么”

“我说，姜姑娘交上来名单，你明天亲自带人去查”段祉远岔开了话题

“是”

凡是姜且送来的折子，名单，大到提议，换人，举报，小到更换物件，段祉远都亲力亲为，段祉远特地在折子上批注，提醒，还派了暗卫保护，一步步引导姜且，送她垫脚石，送她人脉资源，让她稳稳踩在自己的背上往上爬，哪怕断祉远已经为姜且早早铺好了退路，尽管如此，断祉远都希望姜且能活出自己的模样，就算有一天，他不在了，姜且也能好好生活。

断祉远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他深知要在这世道安稳活着，最重要的基石是什么，这一路的坎坷他从未提及半个字，因为什么都知道，所以他早早做了安排。他爱姜且，所以他不是想得到，占有她，而是想让她变强大

梨花满院的厢房里，夜色已经深了，四下里悄 然无声，只有窗边的一从凤尾竹被夜风拂过，冷然作响。段祉远回到段府夜色已深，不曾想，钟书意还在等她

“官人今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近日都回来这么晚”钟书意小心翼翼询问

“日后不用如此等我，夜深了就睡”段祉远伸手把自己的披风给钟书意披上

钟书意见状紧紧挽上段祉远的胳膊，而断祉远也没有推开 ，断祉远面无表情，淡淡开口“走吧”

正是段祉远如此不冷不热的做法，才让钟书意觉得段祉远不愿与她交心

而她不知道的是，爱上年长者是很痛苦的 她以为抛出去的暗示和情愫会变成拉扯 自以为可以和他过上几招 可不料想对面的人根本不接招 钟书意的心思变得像透明的雨伞 段祉远看着钟书意，只是轻轻笑一笑 笑的像宠溺，像无奈，又像是毫不在意 她不知道是什么 但钟书意的拳头打在棉花上

而段祉远对姜且的爱，是带着岁月沉淀后的 深沉克制和理智 但也可能夹杂着矛盾和隐忍 它不同于谢遂那样无忧无虑的年轻人 炽烈纯粹不顾一切的冲动 而更像是一种经过现实考验后的感情 有责任有挣扎也有无奈，段祉远无法在其中挣脱

断祉远是穆家唯一的血脉，是唯一的继承者，可“继承者”这种身份就像是一种诅咒

抗下所有担子 ，不可以流泪 ，不可以后退，不可以回头看，不可以死亡，要承担所有，要挺胸活下去，要带着所有人的希望爬上去，要破茧而出要亲眼看着所有人死去

青帆从前对断祉远说“这样的做法是不是对大娘子太过于残忍了”

而段祉远只讲了一句话：“古人言，祸不及子女，可前提是惠不及子女”

这些年钟家平步青云，四处敛财，成为了朝堂上不可忽视的一大权臣

正是这样一个有钱有权的家庭，才将钟家儿女养的这般嚣张跋扈，儿子可以当街打死人，外人也不敢多说一句话，女儿更是养的刁蛮任性，将人命视为蝼蚁，或许钟老爷是个好父亲，但，绝不会是一个好官

而穆家百十口性命，又何其无辜！

“若是有一天，我们的事被姜姑娘知道了怎么办”青帆惶恐开口

“没有那一天，就算东窗事发，她也能置身事外”段祉远倒是回答的斩钉截铁，他要带着姜且“入局”一步步把姜且托举上去，却又不会让姜且脏了手

段祉远心里明白，不是姜且没有等他，而是他自己没有选择姜且，所以姜且往前走了，只有他还留在原地，而段祉远也不打算往前走，他心甘情愿留在这过往的漩涡里，于是他频频回首，任过往云烟一遍遍划伤他

看笔尖的思念一次次在月光下温柔。

春来秋往，

沉重的故事已蓄满眉间的霜，

他又如何捧出尘封的回忆再寄一朵梅花。

而今独坐长夜，

案头烛泪堆叠如雪。

而你一如微风、如春野，

“如我眼中永不沉落的皎洁月”

“惟愿此心似明月，夜夜流光到卿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