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且于廊下坐着,因着年龄的增长,骨骼也慢慢舒展开来,姜且倒不似从前那般鹅蛋肉肉脸,脸上去了肥气,下颚愈加瘦廉,倒成了妥妥的地母系长相,大气端庄
姜且手中细长的绣针在这块不大的白色锦缎里不停 的绣着,六种青色绣线也不停的转换,由浅至深,由细变 粗,一副小小的绣图便就出现她的手中。
“素云,来瞧瞧怎么样” 姜且收了针线,眉眼带笑,姜且心想着闲来无事给高忆柳的儿子(秦肃)做个小鞋,过两日做好了便送过去
素云放下手里的活,侧身来看:“姑娘的女红是老太太亲自教的,自然不会差”
前几日还是繁花似锦的暮春,这几日 已进入绿树成荫的初夏。
“肃哥儿,瞧瞧喜不喜欢啊”姜且拿着手里的小鞋逗肃哥儿,肃哥儿倒也不认生,乐呵呵笑着,嘴里还流着口水
高忆柳把孩子给了嬷嬷,拉着姜且在一边话家常“尝尝,茶肆新出的茉莉蜜茶奶酪,我吃着还不错”
姜且自然也不客气“是不错”
姜且一边吃着,高忆柳脑中猛然想起“对了娮娮,今日你可听见什么风声没有”
姜且停了手里的动作“没有啊”
“听说边关战况不好,咱们官家动了和亲的心思了”高忆柳喝着茶
“和亲?”姜且心中一颤“怎会到如此地步”
“我听父亲说,好像是有地方闹了闹了瘟疫,朝廷怕百姓动乱没声张,如今国库紧张,才出此下策”高忆柳悄声出言
“那……如今合适的可不也就懿德长公主了”姜且大致想了一下“不对,还有太后的~”
姜且话还没说完,便被高忆柳禁了声“可不嘛,如今皇后和太后谁都不松口,圣上为难”
“那倒是”姜且也是叹气
高忆柳有讲“好笑的是,咱们那首辅大人啊”高忆柳话还没说完,就已然忍不住笑了出来
姜且不解“怎么了”
“咱们的首辅大人啊~还嫌事不够大,去找太后娘娘,说论辈分,该太后之女嫁,太后一听就不乐意了便去找了圣上,说是官家找了首辅大人去当说客,咱们圣上也冤枉啊”高忆柳已然急忙拿手帕遮笑
姜且听了这话也不免想笑“你说,首辅大人一生无儿无女的,到底在挣个什么劲啊”
高忆柳口中呢喃“是你有所不知”
姜且听了一下来了精神,听高忆柳解惑“早些年间,周大人(首辅大人周松砚)是有心仪之人的,便是那当今钟府的大娘子时妗”
姜且闻言的一瞬,心脏好似漏了一拍,又听高忆柳继续说“说是当年周大人与时娘子两人本是心意相通,可朝廷忽然给周大人派了外任,待周大人回来之时,时大娘子便已经嫁为人妻了”
“怎会如此”姜且急忙问道
“当年钟大人可谓是当朝新贵,时家大房时修远是太医院院正,因着当时说是误判了,圣上震怒,自此家道中落,钟大人便向太后娘娘请了一道旨意,顺理成章娶了时大娘子,当时城里不少人说钟大人爱妻之心,说哪怕时家倒了,钟大人也不嫌弃”高忆柳手里把玩着姜且送的小鞋,丝毫没有察觉到姜且的情绪
姜且脑子里有点混乱,半晌没有说话,早早告辞回了家
次日,小雨忽至,浙淅沥沥落在窗沿上。花窗半开,落 日的余晖整整齐齐地铺躺在窗棂,将外头梧桐叶子的 落影照进屋内。宫里来人,招姜且入宫
“臣女拜见公主殿下”姜且毕恭毕敬行礼,心中不免有些惶恐
“坐吧”长公主断坐于高台,缕缕青丝也被一屡屡阳光映照, 仿佛镀了一层绚丽的金色
“你我所见次数不多,可我却相信你的为人,今日叫你来,也是因为一件棘手的事“长公主不紧不慢的说
“不知殿下所谓何事”姜且依着规制,不敢抬头,只坐在台下弱弱的问一句
“边境战事不利,朝中大臣上奏父皇派我和亲,一干老臣说一朝天子一朝臣,理应我去,也有些大臣说,按辈分应当姑姑去,我不愿意和亲,我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若你是个男儿,在朝堂上绝不逊于你兄长,这才特地叫你过来”长公主如此言语
姜且站在台下福了一礼,跪于堂前“臣女却有一计,却不敢说”
“但说无妨” 一道声音划过,众人叩拜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身着一袭绣金凤纹的绛红色宫装,衣襟 处缀以珍珠流苏,腰间束着一条镶玉锦带, 裙摆层层叠叠,行走间如云霞流动,尽显皇 家威仪。轻轻掀起眼皮,漠然地扫视了 一眼对方,那高傲的姿态令人不由得对 她心生敬畏之情。
“既然姝儿信任你,叫你来,自然是让你有什么说什么的”皇后娘娘淡淡开口,挥手,屏退了下人 “赐座”
“多谢皇后娘娘”姜且坐好之后又小心翼翼开口“如今前朝后宫两道声音,可抉择权却在圣上,圣上怎么做都会有愧,既如此,娘娘不防说句圣上悦耳的,以退为进”
皇后娘娘放下茶水“接着说”
自此,姜且知道皇后娘娘不会降罪于姜家,有了把握,接着说“朝臣们怕是没劝在点子上,倒是周松砚周大人去面见圣上,说了许嫁顺安公主(太后之女)的好处”
“圣上听进去了?”皇后挑眉,喜怒不形于色
姜且莞尔一笑,轻轻摇头“臣女不知”
皇后闻言有撇过头去,漏出不屑的眼神
“不过,臣女恳请皇后知会朝臣们,力挺懿德长公主下嫁的益处,极力劝谏懿德长公主远嫁”姜且大胆放言
此时的皇后娘娘面色已经极为难堪,可还维持着最起码的体面,皇后身边的陈嬷嬷急忙出言缓和“姜姑娘,你这不是戳皇后娘娘心窝子嘛”
姜且却不慌不忙,接着说“不仅如此,皇后娘娘还要自己递风出去,让太后娘娘知道,皇后娘娘已经知道了下嫁长公主的益处,极力要将长公主嫁出去”
皇后娘娘不解的问“本宫自己去说要远嫁姝儿?”
“是”姜且点头回应
“当然,臣女不是真的想让皇后娘娘嫁女,而是想帮皇后娘娘把长公主留在身边,所以恳请皇后娘娘营势,前朝后宫齐力,越是人人知道皇后要嫁女,尤其是要让太后知道,越是力保长公主留在身边,”言罢,姜且才抬头
“泽力而为,是后妃的选择,力保儿女,是为人母的选择,太后是额娘,即便她知道,也舍不得自己的女儿的”皇后眉目舒展,嘴角上扬,显然是听到了一个想要的答案
“想必太后为母情急,一时乱了阵脚,才会拖着病体,为顺安公主拼力一博,这时候皇后与太后谁先定下心来往前走一步,反而可以留住自己的女儿”姜且眼看皇后不似刚刚那般神情,才放心接着言语
皇后抬眼 不怒自威缓缓道出“好处多了,才会让人心动,本宫自己造势,让他们按捺不住,必会给太后施压,氏族必会为了全族利益~哼”
“本宫倒是小瞧你了,不愧姝儿看中你,果然是个聪明人”皇后的面容肉眼可见的舒展开来
“多谢皇后娘娘夸奖”至此,姜且的心才终于落地
自半月前姜且从宫中回来,便忙了起来,四处打听奔波,此时已过子时,街巷人烟稀少,但仍旧 有三三两两醉轨倒在墙角叫器。 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小雨忽至,淅淅沥沥落在窗沿 上。星子点点,夜风微寒
“素云,拿上东西,我们去找父亲”姜且心里堵了一口气,只愿父亲不驳回,枉费了她这几日的劳苦
这书室庭户虚敞,正中挂着一幅富春山居图,供一个古铜香炉,炉内香烟馥郁。 右边架上堆满若干图 书。沿一只几上,摆列文房四宝,铺设得十分清雅。
“娮娮,有什么事吗”姜父问道
姜且吩咐了下人不准来此 才将门关上,只见姜且看了一眼父亲,双膝跪地,又将那日在公里给皇后与长公主出的主意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言罢
姜父一脸不可置信“你可知,稍有差池,皇家震怒,会有怎样的后果吗”显然姜父已经十分气愤
“是女儿的鲁莽,索性皇后娘娘与公主殿下都没有责罚,女儿才侥幸躲过一劫”
“也罢,也罢”姜父已然后怕的不行,坐在椅子上,再说不出别的话来
“女儿还有一事”姜且站起来,拿了账本,放在桌子上
“什么”姜父拿起鱼鳞册子,发现是这几年港口来往船只,商贾云集的册子
“拿这个做什么”姜父不解
“女儿前几日进宫,听皇后提及北疆战事不顺,如今我们国内又遭水患瘟疫,虽说已然安稳下来,可到底还是元气大伤,不然,官家不会动和亲的心思”
姜且一条条捋下,又接着说“女儿找了这鱼鳞册子,发现虽然我国出口贸易,可光凭这些家是远远不够的,这册子上我标明了,来回商队的费用,顾虑和他们主要交易的大多是布匹,发现我们只需稍稍放宽政策,比如放宽茶叶,瓷器这些,便可大大增加效率,我们甚至可以和别国做生意,就好比他们草原人最需要的是盐巴和茶叶,只是没有一只领头羊罢了,女儿在后面写了应对策略,可施行的,要注意的,父亲看看”
姜且双眼死死盯着姜父的表情变化,迫切想得到姜父的反馈
“娮娮,你怎会想到这些”姜父有些惊讶
“因为洵儿还在前线”姜且紧紧握着姜父的手
言罢,姜父心中一阵心酸,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儿子还在前方打仗,可自己虽说是三品大员,可到底职责不同,分工不同,说不上话,可如今连自己的女儿都知道尽一份力,自己这个做父亲的更是责无旁贷
“娮娮,换身衣服,跟为父走”姜父合上鱼鳞册子,站起身来“我们连夜进宫面圣,为父身居三品大员,有这个资本”
“今日我们父女二人便去赌上一赌”
少年人逞一时之快,嘴上说着不惧,当真就不惧了吗,姜且跪在殿外候旨,慌的不行,恐牵连全家
好在皇帝如今腹背受敌,外有北疆战事,内有太后一党专政,如今只能背水一战,并未责罚,只说可以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