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摸着上回酒肆的小小意外，刘彻对那嬴秦一大家子提了几分警惕，故而在街上见着嬴政时还是深思熟虑了一番是否要上前去。见过的人少之又少，还莫名其妙跟那主子睡了一遭，他没刻意瞒着谁，就感觉秦宫里出来的个个像憋着口气，看谁都恨不得捅上一刀子，更别提现下还带着卫青，更不愿意再遇着什么。卫青跟在他后面正听他乱扯，前面蓦地没了声，就探头去瞧，见着前面人群里极为出挑的两位，打眼一看那般姿色气质的倒也真少见，他就踮脚在刘彻耳朵边喊了一声：“陛下——”
刘彻把他的脑袋往下一按，回身搂住他的腰：“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这边太挤了朕带你去别处转转。”
说着给方才的甜糕付了钱，塞到卫青嘴里，拽着他就走。
总归然都不是什么肯安分的人，卫青面上不动声色却实实在在躲了他好几天，嬴稷和秦宫一众隐隐显露的敌意。是直觉这地界不是寻常人进得来的，可也无非功过对错声名地位，被不知谁搁到暗地里的一场较量，刘彻本人无所谓何种结果，不在意身后发生过什么，没有什么是能够永存的，他亲眼看着霍光来了，再没有提过弗陵和一众人等。人不能总是顾忌着自己没办法应对的事，却可以为将来的种种作出准备。他就觉得嬴政似乎比他更甚，仅有的几次交谈，他明显感觉到一些出乎意料的共通之处，或者说是早就明晰的，明明白白心里揣着的都甘愿放下了，谁管会有人会作何想法。
无人可以干涉他们的决定。
夜市除却街巷交汇处人多，其余地方也妥实寂寥。他把卫青的手搁掌心捂着，四周商贩都是铺子支着人躺竹椅上呼呼大睡，丝毫不担心生意或偷盗。他在一家卖河灯的摊子前停下，拾了盏精细的，喊了几遍那老板才悠悠转醒，支着脑袋瞅了他们一眼：“那一排都是二两整。”
刘彻没见过这般做生意的，好奇道：“这无人看管，竟也不怕失窃么？”
那人从竹椅上起身，掩口打了个哈欠，走近些许：“能在这里的谁敢干那偷鸡摸狗的事儿，上面交代了规矩，就按着规矩来——公子您手里拿那个贵一点，要三两。”
刘彻扭头见卫青手里那个，笑道：“你挑罢，喜欢就行。上面？是何许人？”
“能发号施令的可多了，但要真算起来说话顶事儿的还不是得看那相邦大人。”
“相邦大人？”他脑子里头不知怎的浮现出个人名，暗想真精彩，“可是吕不韦？”
“诶正是，公子您在我这儿叫叫人家名姓也就算了，咱就当不知道，到了别处，可切莫直呼名讳了。一共五两，您请。”
刘彻心道嬴政知晓了还了得。他脸上神情莫测，摸了把钱递过去。
各用各的钱竟然也毫无违和之处，刘彻清楚这交易换算都是有统一标准，不想那暗里把持的竟是那位，秦宫那边倒未曾显露丝毫。他不知嬴政该作何看法，只觉那可不是单纯的利益纠葛。
一路走着去寻河道能放灯的地方，卫青手里拿着盏莲花状的，见他心不在焉，拉了拉他的袖子。
刘彻顺势握住他的手，歪了歪脑袋：“怎么了？”
“回宫吧陛下。”
刘彻不明所以，调侃道：“困了？朕给你找个能睡觉的地儿？”言罢看了一圈四周，没相中一家店，登时皱了皱眉。
卫青掰正他的脸：“您别找了，去病可不知道我随您出来了。”
“好嘛又是去病。”
“那臣困了还不成吗，回宫吧陛下。”
刘彻伸手戳了戳他的额头：“你就装，行，回去罢。见了去病就说这是你给他带的礼物。”
“臣听陛下的，可是谁的礼物这么寒碜。”
刘彻嗤笑：“管他，他要是敢嫌弃就不送了，朕自个留着。”
“好，臣全听陛下的。”
嬴政在楼上瞥了一眼，起身整整衣裳。
扶苏跟着起来，捡起披风要给他裹上，嬴政止住他的动作，接了过去，顺势罩回到扶苏自己身上。
他顿时有些无措：“父皇……”
“嗯。”嬴政神情淡漠，自顾自给他挽好了系带，俯身拿剑的瞬间发上玉簪滑下，他抬手接住，长发垂落满身。
他把短剑递给扶苏，转身边走边挽着发，挽不好了就任它垂下。这般慵懒模样总是格外招人喜欢，扶苏跟在身后，手指磨挲着披风毛领，抵在脸侧深吸了一口气，敛了心思快步跟上嬴政。
章台夜里烛火通明，大道宽广无半点遮掩，两侧宫室高立，夜里的风像在水里洗过一样，浸着些微凉意，直直撞了人满怀，撞碎一身的镶金佩玉，只剩的满身素雅清绝，月光眷恋在他身上。四下寂静，风吹林木在月下婆娑起舞，影子落在地面化作交首的长蛇，随着林叶摇曳的动作缠绵不休。
扶苏落后半步在他身侧，慢悠悠踏着步子。迎面而来的风里晕着股甜香味，搅得他意识浮浮沉沉，凉风也吹不散满心的火热。他的怀里揣着短剑，掩在袖中的手轻抚剑身，手指敲击着剑鞘，冰冷触感从指尖发起，渐渐传遍全身，传到心脏，让狂烈震动的心跳平静下来，压住险些失控的急切欲求，脑海里摇晃着的醉人身姿这才消失不见。
他放慢了步子跟身前人拉开距离，目光不由自主就滑下到后领，在遮得严严实实的领口巡视一趟，顺着挺直的脊背落在腰际，过腰长发散落着，随着步子摇摇晃晃，再往下是衣衫压不住的挺翘，被风荡起的衣袍贴在身上，勾出绝美身形，现下这不着调的一步步踩在他的心上，震在他的五脏六腑上，血液里沸起喧嚣，大脑里泛出阵阵虚妄的肖想，沿着身上布料摩擦的沙沙作响声散在周遭空气当中，他仿佛要溺死在里头。
渴望，奢求。
抓住了生怕谁先松手。
扶苏忽地生出种莫大的悲哀，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疼让肢体几乎要痉挛。他狠掐了把掌心，快走两步赶上在嬴政身侧，伸出手搂住他的腰，把人朝怀里带了带。
身后撞上来个人，嬴政脸上神情淡漠依旧。他拍了拍箍在自己腰侧的手权作安抚，脚下步子不乱分毫，慢悠悠一步一步，踏碎满庭平波，月光在青石板上映出的纹理断裂开水一样的涟漪，在衣衫下摆浸出深深浅浅的条棱。
心思早不知道飞哪儿快活去了。两个人各有各的思量，本就是不畏怯的性子，扶苏骨子里随了嬴政的那几分闲散宣扬着没有什么值得在意，坦率埋在深重的城府之下，在随之盖上的累累尸骨和林立的高楼殿堂之下腐化成沙，故而艳丽眉眼间盈着惑人的情意，绵绵不断勾魂摄魄，人人看到了征服和被撬掘出的疯狂欲望，自甘自愿堕入捕兽的陷阱里，鲜血淋漓之后是无上的荣耀，冠绝千古的流芳，帝王的床榻上暖香袅袅，一旁立着一座高耸的坟茔，所有人却只视而不见。
真的太假，假的太真。君不君，臣不臣，违逆成了烙在身上的罪孽，他难逃权柄下的责罚，被反复砸碎到开裂的心淌了一地血，爱慕变作说不出口的悖谬，盛世的阴影中充满见不得人的哀泣，无数人立起大旗招摇过市，打着正统名头讨伐昏君。咸阳的大火不眠不休，吞噬了曾经的富奢，他的泪流干了再泣血，被痛彻心扉的苦楚压的直不起身。万念俱灰之际早已该熄的心跳复而燃起烈火，他抬头映入一双冷漠至极的眼睛。
仙人不在意疾苦，他有他的考量。
扶苏依旧是追随，如往常一样，他知道这永远换不掉了的就如他的生命，眼中尚存一束光，光就只会落在嬴政身上。
腰上玉佩叮当作响，走入了寝宫就被扯下掉到地上。凌乱落地的衣物和欲语还休的爱意，摇曳的烛火中搅出纠缠着的身影，上下晃动不止。
嬴政被压///倒在床榻上，蓦地躲开，竖起一根手指，纤细修长，轻轻抵在扶苏的唇上，只一下，又被握着腕子扣住在脸侧。歪斜着的领///口露出好看的锁///骨，脸颊泛起情///热的绯红，在眼角溢出成片蝶翼，他的目光像日暮时分残阳西坠遗留天边的灼灼晚霞。扶苏的手抵在他的肩膀上，手指紧贴温热滑腻的皮肤，他的心跳急剧加速，透过衣衫，触感传给另一人。
嬴政抬腿蹭了两下，很轻很轻地笑了一声，又推开扶苏，兀自坐起身。他整理好了身上衣物，拢着长发垂落身后。
扶苏伸手勾着他的腰，手指收紧，眼里溢起热雾，他闭了闭眼睛，压下躁动，起身从后抱住嬴政，头枕在他的肩膀上。
“怎么了？”嬴政抬手摸摸他的脸，略带沙哑的声音传来。
“儿臣好想您啊。”
嬴政闻言笑了笑，轻声道：“我不是一直在么？”他的手下落到扶苏的腿上，止住不动。
“想要了？”
扶苏手指里缠着腰间系带，只需轻轻一扯，衣衫即刻就会散落开。
“……嗯，父皇疼疼我好不好。”
他这般讨巧模样让嬴政笑了起来，眉眼一弯就止不住的和顺。扶苏蹭蹭他的脸颊。
“不许。”嬴政又轻声道，“起开。”
扶苏撒手，拽着他的袖口不松。
嬴政一瞥，索性脱了外衫，起身要走。
扶苏又伸手圈住他，带着倒下。火热的气息洒在耳边，嬴政躲了一下，偏头亲了亲他。
“不许闹了，等我一会儿。”
扶苏眨眨眼睛：“父皇去做甚，儿臣找不到了该怎么办？”
嬴政挑了挑眉：“那你跟我一块儿沐浴罢。”说着就扯开腰间系带。
扶苏扶着他坐起来，目光垂落，手里勾着一截绸带。
“再闹就滚回你那儿。”
扶苏当即松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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