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蝉（二）

“你这用的什么香？”

李信拨开他的碎发：“怪好闻的。”

“……你猜。”

嬴政盯着头顶帷帐，手边这一面上的花纹被拉扯的变了形，歪歪扭扭，在一圈整齐相衬里突兀得很。系带早已不知丢掉在了哪里，估摸着混迹在一堆散落的衣服中，帘帐就在剧烈的晃荡里落下来。

李信闻言笑了笑，扣着腕子的手绕到背后，从散着的衣衫里把人抱出来。嬴政心里头火气没边的上涌，揪着李信头发的手就丝毫不留情。这人突如其来的不虞着实费解，不知道碰到了哪点子禁区，李信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地哄他，手就搂在人腰上，嬴政又觉腰间的手掐的疼了，推着李信让他滚。

李信低头咬了一口在他脖子上，眼里半真不假地蕴着欲念，直勾勾盯着他看。

“你敢！”

李信嘿嘿笑笑，低头去亲他，手就顺着脊背向下，停到了腰窝处，扣着浅浅的凹陷打转。

嬴政腰眼一软，呼吸就没调了。

扶苏跟李信撞了个正着。

李信反应快一把拉住他，站直了行了个礼，匆匆离开，脑子里想着谁来了啊陛下这么急。走了老远后知后觉，还能有谁。

他骂了句脏话，步子一转，朝蒙恬家里奔去。

寝宫门开着，扶苏换了副表情进入，看见榻上的嬴政，笑着喊了声：“父皇。”

嬴政手里头拽着繁杂的衣带，跟腰上坠着玉的系带绞在了一块儿，他自己饶了半天给绕成了死结，忍着火气一个劲儿在那里解。听见扶苏唤他，只是懒懒应了声，伸手把发别在耳后，他的衣领歪斜着，长发有些乱糟糟。扶苏见了这般凌乱模样也是一愣，阖上门走过来，看清楚了人在干什么，又是轻笑了声：“儿臣来罢。”

嬴政看着扶苏低垂的眉眼，面容清雅俊逸，倒跟他的秾艳一点不像，嬴政就想起他的父王，那个漂泊半生却只居高位仅仅几年的人，大概也是这般模样。他幼时的记忆里除了邯郸外祖父家无微不至却疏离的呵护外并不剩多少，母亲，那个女人的世界里只剩下脂粉和幼小的孩子，在哪儿都是过活，她能活的开心就是好，高位只是维持奢侈的工具。

扶苏慢慢把带子解开，手指一绕，把玉佩系好，抬头对上嬴政飘忽的目光。

“父皇？”

“……嗯。”

嬴政低头看到那个精巧的结，浅浅一笑。

“父皇，过来些。”

嬴政没听见他说了什么，只是抬起头来看着他，扶苏就只好凑近。嬴政看见蓦然贴近的人，呼吸一滞，下意识攥紧了衣服。

扶苏不动声色，下颌擦过肩颈皮肤，手把长发顺到一边，将腰带在身后交叠，缚紧，又从两端绕到身前来，显出劲瘦的腰身，玉佩扣好在一侧。他的视线始终落在繁琐的衣物上，神情温和一如平常。快要滑落肩头的衣领被拉起，手指无意擦过凸显的锁骨，滑落胸膛上，又勾着布料交叠，将层层锦衣整理得平实。

嬴政眨了眨眼睛，看着扶苏动作利落，仿佛方才的触碰仅仅是无意的相接，心里莫名得有些空落落。扶苏扶着他的腰，让他往自己身上靠拢过来，嬴政皱了下眉，就要躲。

扶苏柔声道：“不要动，父皇。”

“你在干什么呢，松手。”

扶苏就安抚一样在人脸上亲了亲：“马上就好，不要乱动。”

内里一身玄色软绸，金线滚边，花纹精细，在宫里嬴政就不好繁琐，怎么简单怎么来，可这人又挑剔，总的从小到大都是富养着的人，金贵得很。难为身边儿侍候的人，费劲心思琢磨人的喜好，衣裳都是挑了绝佳的布匹来做，要样式极简，那就在配饰上下足了功夫，以至于平日在里嬴政压根不戴那些个看上去就惹人烦的繁杂玩意儿。

但有些人就是有种把素衣穿成锦衣华袍的能力。

成蟜初见他时就手贱，拽完头发拽衣裳，珠玉哗啦啦撒了一地，小小的嬴政神色不变，一拳把他轰倒在地。

扶苏放轻了动作，只着手把杂乱的长发顺整齐了，取了簪子挽好。他没完全松手，虚虚扶着嬴政，看他起身的时候倒吸了口凉气，索性一弯腰，把人稳稳抱起在怀里。

料是谁也想得到发生过的事，扶苏的心思跟嬴政一样难猜，自打所谓悖逆的心思坦坦荡荡揭露，他最后一点顾忌也算是放下了，嬴政没有表现出任何抗拒和不耐，想来都是不安分的人，根子里压不住的野性，谁去管那世俗眼光，何必在意外人看法。扶苏幢幢不安想过，只要他表露出一点不喜，哪怕是一点厌烦，这多骇人听闻的也就一个人背负了，可嬴政只是像对待其他人一样，默许了所有的大逆不道，以下犯上。

扶苏想，大概自己与其他人并无不同。既然如此，只管尽情放纵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