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近,慈幼堂毫无征兆地闭了门,线报也失了沈司云的踪迹。
严浩翔吃了闭门羹,只好退在胖丁奶奶家等候。以往贺峻霖多数是傍晚时分来的胖丁奶奶家,他接连在此等候了几日都不见贺峻霖的踪影
严浩翔城外悍匪蠢蠢欲动,我还没在贺峻霖身上得到应得的情报。
这样想着,那份被他攥在手里连夜赶出来的字帖也不显得那么难堪了。
严浩翔贺峻霖真是个顶奇怪的人,年纪轻轻却心思极深。
严浩翔一直以为天下的小孩子都如宋亚轩那般,想哭就哭,想闹就闹,嬉笑怒骂皆是生动鲜活的。
严浩翔可他不,无论是在慈幼堂还是胖丁奶奶家后院,无论他们见了多少次,他望向我的眼神总是淡淡的。
严浩翔好像那一天秋风忽起,他眼中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情绪,只是我的一场错觉。
严浩翔旁敲侧击问过贺峻霖许多慈幼堂的事,他轻轻巧巧几句带过,众人眼里深不可测的慈幼堂,在他的描述里仿佛是不可多得的乐园。
严浩翔又想起,有次他去看望胖丁奶奶,被强留下来吃晚饭。胖丁奶奶拉着贺峻霖神神秘秘地在厨房里捣鼓了半天,最后给他端出来一碗面。
他为逗胖丁奶奶开怀,直把一口口咸涩的面往嘴里塞,吃得津津有味。
余光却瞥见贺峻霖掩着嘴角笑得眉眼弯弯,他是知道面的味道的。可奇怪的是,严浩翔心里欢喜得紧。
因为他终于同当年的宋亚轩一样,有了少年人的活气。
或许真是调侃贺峻霖笔力不够的玩笑开大了,等贺峻霖说完自己早就没有上学堂后,严浩翔不知联想到什么,整个人一下子黯淡下来。
他只好拼命回忆当初哄宋亚轩的技巧,笨拙地向贺峻霖赔罪。
严浩翔也不知他消气没有
严浩翔将整理完的慈幼堂近况上报,又出于慈幼堂向歌舞厅提供成年杂工的关系,附带调查了与沈司云生意来往颇多的孙二娘,才在交班后踏着自行车晃晃悠悠地骑到大街上。
暮色四合,黄包车夫三三两两拉着衣冠楚楚的先生小姐跑得飞快,卖报卖花的孩子们渐渐散去。街边张灯结彩准备着喜迎新春,歌舞厅的灯光又亮了起来,静观人潮。
严浩翔骑过街口,忽然心念一动,转头去了胖丁奶奶家。也多亏这一念,他才能发现在昏暗街灯下,贺峻霖伤痕累累地倒在了小屋前。
他不敢惊动胖丁奶奶,只好甩开了自行车,抱起贺峻霖赶回了他租的单院。
贺峻霖的伤势很重,处理完外露的皮外伤,就见他左脚的踝骨处高高肿起。严浩翔怕处理不当加重伤势,正打算外出寻个医生,手腕却蓦地被一只冰凉的手抓住。
贺峻霖腾出另一只手,从怀里拿出一本血迹斑斑的账本,颤抖着放在严浩翔的手上。
这一晚贺峻霖强撑着伤势同他说了许多,说起那人间炼狱般的慈幼堂。
贺峻霖慈幼堂抚育孤苦无依的流浪儿,在不知情的外人眼里是难得的大善堂。然而也是这大善堂,明面上卖花,私下却将他们豢养成了扒手。
贺峻霖政府明令禁止良人买卖,却宽松对待留有身契的贱籍买卖。妈妈便钻了漏洞,强行为他们落了身契,若有不从者,非打即骂,反抗甚者则被低价发卖去城外的悍匪窝子,伺候一众杀人不眨眼的土匪,生死难料。
贺峻霖若是乖巧听训,又生得一副好面孔,便由妈妈做主发卖给经营歌舞厅的孙二娘。
贺峻霖起初是做些端茶倒水的营生,可出入歌舞厅的客人们非富即贵,哪天攀上了高枝飞黄腾达也未可知。而拿捏着身契的孙二娘自然好处多多,也乐得与妈妈合作。
贺峻霖这一来二去,关系网便不断延伸出去,以致妈妈最终搭上了个在政府里做事的官儿。
严浩翔听得双眼泛红,不敢去想贺峻霖是受了怎样的苦,才将这记录买卖的账本拿来给他。
他忙去请了医生,安置好贺峻霖,连落在桌子上的公文都来不及想,就赶去警局上报此事。警局长官震怒,连夜带了人手封锁了慈幼堂与孙二娘的歌舞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