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血夹杂着愤恨与哀怨涌上喉头,丁程鑫将自己裹在大氅里猛咳不止,身体似飘摇的落叶随时坠地,弯腰低头,一口腥热的血流进脚底的黄沙。
宋亚轩要我说,你就不该来这儿。你这身子,来大漠就是找死。
宋亚轩你当初可以直接给我说带谁的骨灰嘛。我自己一个人给你拿回来就是了。何必呢?
宋亚轩默默站在丁程鑫身前,挡住纷飞而来的沙子。
丁程鑫勉强平复呼吸,撑着沙地站起,宋亚轩道
宋亚轩再说生死有命,你一个病秧子何必费尽周折带他的骨灰回去呢……
丁程鑫够了!
丁程鑫瞪着他,宋亚轩一颤
丁程鑫os:我猜自己此刻,一定是副目胀尽裂的样子。
丁程鑫我自知体弱,此行唯愿寻得他的尸骨,令大梁的英雄魂归故里,不必背负污名,客死他乡。
宋亚轩沉默半晌,闷声道
宋亚轩我跟你一起去。
丁程鑫不必
宋亚轩哎呀,你就让我去嘛~
宋亚轩我不管,反正你去哪我就去哪,我要保护好你,万一你要死了,我就拿不到钱了😭
丁程鑫我说过,到了城关,我的生死与你无关。钱会照付的。
丁程鑫扭头,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城关走去
丁程鑫OS: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我也没有时间去还谁的人情。
出乎意料,宋亚轩没有再说话,他揽过丁程鑫的肩膀,不由分说地往城关走去。
城门早早地封禁了,丁程鑫走上前去与那把守的官兵交涉。
地方小卒并不认得大梁的小殿下,见丁程鑫一身粗人打扮,面色都不耐几分
万能此乃军中要地,乱箭不断,公子若无要事,还是速速请回吧。
丁程鑫不欲太多人知晓行径,遂斟酌着如何开口。
宋亚轩却突然上前,从包袱里掏出几块银锭塞进那官兵手里,哀伤道
宋亚轩兵老爷,我与阿兄三月未收到爹爹家书,心中实在念得紧,还望您通融通融,放我们兄弟二人进去见他一面。
宋亚轩😢
那官兵眼珠一转,将银子收进袖口,小声对宋亚轩说
万能进城以后,你二人生死与本大爷无关,这班三日一轮,若要出城,待我值守再来!
宋亚轩自然是这样。
宋亚轩点头如啄米,带着丁程鑫偷偷溜进了城。
彼时大梁刚打了一场惨烈的仗,城口遍地伤残病弱之人,隔几十米便隐匿地卧着尸体,散发着浓稠的腥臭气息。
军营帐前,值守的官兵将二人拦下。
丁程鑫缓缓掏出令牌冷冷道
丁程鑫我乃大梁二殿下,放我进去,我要见丁程清。
官兵与宋亚轩皆是一愣,而后前者呛声道
万能将军正处理要务,难以抽身,殿下若无要事切莫叨扰。
丁程鑫他这个鸠占鹊巢的贼人也配称为将军?那马嘉祺……马嘉祺又算什么?
丁程鑫怒极,脑袋顿时嗡鸣起来。
官兵闻言上前,不顾身份狠狠刻了丁程鑫一眼,
万能马嘉祺?他就是一个弃甲曳兵而逃的儒夫!若无丁将军,吾等早就命丧临州了!即使你是大梁的殿下,也休得再让我听得你对太子殿下不敬!
丁程鑫马嘉祺不是懦夫!
丁程鑫用尽全身力气替他辩驳,呼吸都乱了。
争论吵嚷之际,帘幔被掀开,太子殿下身着甲胃,正忧虑地看着丁程鑫
太子殿下二哥,你为何来了?
未待太子殿下再言,丁程鑫扬手扇了他一巴掌。
一旁的官兵欲上前把丁程鑫架开,被他制止了。
丁程鑫马嘉祺生前待你如手足,阿清,你的心当真是铁铸的吗?
丁程清闻言,面色哀恼却坚定
太子殿下马大哥实为逃兵,我有血有肉,以曾与他交好为耻!
帐内,丁程鑫与这位同父异母的太子殿下面面相觑。
宋亚轩一脚掺了进来,不由分说地坐在丁程鑫一旁,冷冰冰地看着太子殿下。
丁程鑫组织好语言,面向太子殿下
丁程鑫临州一战,你得到的军报是什么?
太子殿下冷哼一声
太子殿下粮草不足,我大梁兵力不敌,马嘉祺假借回京引粮之故,带亲兵出逃弃战,打算让我们大梁将士在战场上活活等死!
丁程鑫这就是你对马大哥的了解吗?
太子殿下表情微变,最终笃定道
太子殿下父皇亲自交予我的军报,派我前来接手战局,这又怎会有假?
丁程鑫看着这个弟弟,沉默良久,内心涌出沉重的失望。
丁程鑫临州一战长达三月,大梁获胜已成定局,却面临粮草不足、支撑艰难的问题。
丁程鑫马嘉祺亲自带兵出山寻求支援,路遇崩山,被困之际咬破手指写了一封血书,令飞鸽传信回京。
丁程鑫结果被你的好母亲、当朝皇后命人截下、烧掉!整整七日,三十个人在山里活活饿死,没有等来任何支援。
看着太子殿下有不屑到惊恐的面容,丁程鑫冷晒道
丁程鑫实际上,父皇第二日就收到了到信,只不过收到的是什么?是马嘉祺,兵力不足、弃车而逃的假报!
丁程鑫然后就是你,太子殿下,不……丁大将车,你带看充盈的粮草,打赢这场本就应胜的大仗!你的光明前途,是用我丈夫和士卒的尸首铺出来的!
太子殿下身形猛地一震,久久没有再言。
再提马嘉祺之冤死,丁程鑫只觉心口本就个曾愈合的伤疤再次被人割裂开来,摇摇晃晃地向后退了几步。
气血翻涌之际,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丁程鑫的肩。
是宋亚轩。
太子殿下他是你夫婿,你自然替他讲话……证据,对,证据呢?
太子殿下辩驳,丁程鑫难免怅然,比起马嘉祺做了逃兵,他似乎更难相信自己敬爱的母后有着如此一副蛇蝎心肠。
宋亚轩真好笑
宋亚轩将丁程鑫拉到一旁,冲太子殿下微扬着下巴,一双眼微微眯起,盛满了不屑与讽刺。
太子殿下你又是谁?
宋亚轩我只是一介草民,身份卑微,入不得丁大将军的眼。只是令草民没想到的是,大战获胜在即,带了亲信挺过最艰难日子的马将军,会因为粮草不足就弃军而逃,此事若传出去,定教人笑掉大牙。
宋亚轩挺直腰板,身上带着股独属于江湖人的不卑不亢的傲气与无畏。
太子殿下放肆!你可知我是谁?
宋亚轩当朝太子,谁人不知?不过太子又如何,左右你能取的,不过宋某一条命而已,刚好送我去黄泉路上,见见那枉死的马嘉祺、枉死的将士!
宋亚轩真正让丁程鑫体会到了何为言语似刀
宋亚轩我本江湖草莽,却也能想清这点问题,太子殿下颖悟绝伦,究竟是不明白,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宋亚轩一派言辞,方才吵闹如市的军帐突然静得落针可闻。
丁程鑫痛苦地闭上眼,昏过去之前,脑中满是同一张脸。
梦中的马嘉祺,还是鲜活的。
——————回忆——————
丁程鑫视角
马嘉祺吻我,唇上的温度落在额前、指尖,他的下巴带着未净的胡茬,我痒得想笑,
马嘉祺阿程,你想不想领养一个孩子?
马嘉祺若要男儿,便和我习武,以后为大梁领兵杀敌,若要女儿,那就在宫里好好养着,我的奉禄都给你们俩,日后若想,就嫁个好人家,若不想,她就一直做我马嘉祺的宝……
温情突转,临州兵变,马嘉祺跪在父皇面前,字字铿锵
马嘉祺贼人侵我大梁国土,杀我大梁百姓,天理难容!大战在即,臣与众将士愿戮力抗敌,为我大梁遍洒热血,以报浩荡国恩!
场景又转,崩落的雪山,虚弱的士兵,咬破自己的手指写血书求救的马嘉祺。
他伏在地上,多日不曾果腹,两颊深深凹陷,希望随着飞雪慢慢散尽,散成不安,散成愧疚,散成对远方战场的担忧。
然后马嘉祺死了。
他是那么善良的人,他一定会内疚,会担心是不是信鸽出了意外,担心着等待粮草的手下,担心着差一步便可攻下的临州,担心着远方深宫之中的我。
梦境最后的最后,是跪在皇后面前的我。
我看着自己低下的头,冲着杀了我母亲,又杀了我丈夫的凶手磕头
丁程鑫儿臣不是瘟症,儿臣不是瘟症!
皇后打断我,保养得当的脸上一丝皱纹都没有
皇后二殿下思夫心切,母后理解,不过瘟症乃传染之症,若教你父皇染去,本宫是要被治罪的。
丁程鑫儿臣并非瘟症!为何要将我软禁?为何不让我为马嘉祺辩护!
我愈绝望,皇后便愈兴奋,她的笑声爬进我的耳朵
皇后是或不是,你也命不久矣了,比起为你那做了逃兵的夫婿奔走控诉,莫不如舒舒服服在这浮藻宫待着等死!
皇后至于马嘉祺,这是他出事……不,弃军前给你写的信,曾叫人转交到你的手上。
皇后本宫已经替你拆开看过了,啧啧,当真是情真意切。
皇后将那信扔了过来,一张薄纸,飘飘如落叶。她幽幽开口
皇后本宫倒也不是无情无义,若不是你那短命的娘害我晚了十几年坐上皇后位子,若不是你那惹人厌的夫婿挡了清儿的路,或许我还会留他一命?
丁程鑫你说马嘉祺怎么了?
我呼吸一停滞,身子直直地栽了下去。
皇后想必二殿下也没几口气了,本宫便大发慈悲地告诉你。马将军带队回京调集粮草,路遇崩山,此时此刻还在荒山野岭等着朝廷增援呢,如今算来……距他传信已有七日了?
我脑袋轰地炸开,嗡鸣不止。
见状,她笑得疯癫,突然狠狠掐住我的脖颈,愈来愈使劲,直至我吸不上气,溺死在无际的绝望哀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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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程鑫猛地惊醒,天地漆黑似泼墨,泪迹如婉蜓的蛇,洒湿了大氅的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