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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中)

梦呓——奇迹海

翌日天刚亮,车便到达了加坎迪瓦奈的边境小镇。刚到城门边,亓霁就嗅到一股奇特气味。

“你闻到吗,”亓霁疑惑地望着冥,“有类似魔族的气味。”

“你别下车。”

冥下车给亓霁买了些食物,亓霁望着还在冒热气的食物有些感慨。

“多亏早清雅给了些钱,”亓霁边吃边叹气,“唉,感觉越欠她越多了。”

“那个巫师与妖怪的混血图谋不轨,你……”

“你是不是看谁都觉得图谋不轨,”亓霁说着给冥嘴里也塞了块食物,“就你自己最好是吧。”

车缓慢向前行驶。亓霁看到前方不远处街边有一排告示。其中一张印着一个头发花白的男巫的底下字特别多,于是亓霁将车停住盯着告示看。

“这是通缉令吗?”亓霁望了望冥,她看不懂上面的字。

“莱伯托尔斯·博芬格里古力,”冥像是也不太能看懂,“土匪头子?上面说,抓到赏金一千。”

“我看这大叔面相挺正气的,”亓霁笑道,“被加坎迪瓦奈通缉,十有八九是个大好人。”

大约又是两小时车程,他们终于到达通天之城纳皮留。天空中出现一道耀眼的光柱。这道光柱直冲云霄,宛如一道天梯,连接着天地之间的神秘力量。光柱中散发着璀璨的光芒,使得整座纳皮留城沐浴在一片神圣的光辉之中。

早清雅的车刚到纳皮留城门外不远处就停住不走了,亓霁只得与冥一同下车步行。

“看来这车使命结束,”亓霁望着走回头路的车说,“走吧,我们碰碰运气,看能不能直接进城。”

还没走到城门口,他们就被一个从树后面突然窜出来的男孩拦住。男孩看上去比亓霁年纪略小些,身上穿着朴素的布衣,脚上没穿鞋。虽然对方肤色深,亓霁仍从他豁开的衣领处看到他胸前的位置有个像烫伤一样的伤疤,看着像是被恶咒所伤。

“你是灵者吗?”男孩说着略蹩脚的介系语。

“你认识我?”亓霁惊讶道。

“我的朋友说,月亮女神降临人间,为众生带来希望。她说,波法拿摩传递消息告诉她,你会在今天出现。”

“你朋友是谁?”

“我带你去见她。”

男孩带亓霁他们绕开城门,从一个不起眼的树洞走入一处破旧的地道。地道狭窄,宽度仅勉强够亓霁与冥并排走,男孩则起掌灯火走在前面引路。

“那道光柱的尽头……是达渥罗天?”亓霁问。

“那不是真实的达渥罗天,”男孩忙回头说,“那上面是波法拿摩的顶端,达渥罗天不在上面。”

“达渥罗天不是天界吗?”亓霁纳闷道,“难道在地上?”

“亓霁,天界只是人类惯常这么说,”冥听懂了他们的对话,用官话插话道,“其实,神明无处不在。”

“啊?”亓霁瞪大眼睛,“那……难道我们身边也会有神明的空间?是达渥罗天?”

“不是这个意思,”冥似乎有点头疼该怎么向亓霁解释,“就像涣王国,涣王国其实不是单独存在的一块土地,而是与不同的地方相互交叉。巫师地也是这样,包括魔界。”

“你这科学吗?”亓霁惊呼。

然而,毕竟自己在人间也听到了虫子对自己说话,这确实不能以常理判断。

“我们在这里走这么长时间,波法拿摩不会察觉到吗?”亓霁疑惑道。

“波法拿摩其实还没有完全修好,法力有缺陷。苏拉尼克·威斯特斯掌控着波法拿摩,他是加坎迪瓦奈的大巫师之首。即便他也无法摧毁我们的这条通路,”男孩得意地笑着说,“我叫塔拉瀚,别害怕,我用不了巫术。”

“塔拉瀚,你不是巫师?那你……”亓霁吃惊地瞪着男孩。

“我爷爷有法力,但从我父母开始,我们就失去了法力。爷爷说,是因为我家住得离波法拿摩太近。”

“这……”亓霁与冥面面相觑,“……波法拿摩夺走了你们的法力?”

“或许吧,”塔拉瀚带亓霁走上了一处石阶,“可我们也不敢去其他地方。我们身上都已经留下波法拿摩的印记,其他巫师国不会接纳我们。”

从地道里走出来后,塔拉瀚带他们来到了一处据说是旧祭坛的地方。眼前是一个破败不堪的圆形广场。广场中央刻着一个圆形的法阵,法阵图案已被广场地面上的几个窝坑破坏得不完整。亓霁他们跟在塔拉瀚身后,在经过祭坛旁一处灰色石墙时,看到墙上画着一个身着彩衣,翩翩起舞的女子画像。

“这人是谁?”亓霁惊叹眼前这幅壁画的精美程度,“这衣服我看着眼熟……是云州巫师吗?”

“我爷爷说她是云州派来的,跳的是落月之舞。当初开启波法拿摩第一段时,连续三天每天晚上都能看到她在这里跳舞。”

“你爷爷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

“他没说,”塔拉瀚摇头说,“我爷爷去世很久了。”

“冥,你有没有觉得,这画上女子样貌看着有些眼熟?”

冥这会儿沉默地望着墙上画中女子,面露不悦。

“虽然面部不完整,缺失了下半张脸……看上去与凌氏巫师有些相似。”

亓霁心有疑问,望向塔拉瀚。塔拉瀚只是摇摇头,领着他们继续往前来到另一段石头阶梯,带着他们又走下地道。

“我觉着,画中人有些像涣王的母亲,凌媛。”

亓霁走着走着突然对冥说。冥板着脸,冷冰冰地说。

“凌媛是青净云天天后的亲妹妹,也是合巫。”

“可这个画上的女巫……还有凡德……”亓霁边走边念叨,“……我觉得凡德与凌媛不一样,跟这个画里的也不太一样。不知道怎么形容,就是感觉神似,但内在不同。”

“快到了,从这里上去就是大神殿外围,”塔拉瀚兴奋道,“前面高度有点矮,你们小心头顶。”

忽然听得耳边传来幽幽琴声,他们加快了脚步。沿着布满青苔的石阶走出来后,亓霁看到前面不远处另一个石阶旁跪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女巫。她一头黄褐色秀发在脑后盘成低发髻,褐色的眼睛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前方正闪烁亮光的魔法琴。

“芬南塔金……”

亓霁一眼就认出了她。惊讶之余,亓霁几步跑到芬南塔金身边,一手扶住她的肩膀。芬南塔金跪在台阶旁双手抚琴,魔法琴发出阵阵白色光晕,似乎正在回应什么。

“芬南塔金,芬南塔金?”

亓霁不断呼唤着。然而对方没有反应,只是目光呆滞地望着自己面前发出悦耳琴声的魔法琴。

“她听不到我说话?”亓霁回头望向站在她身后的塔拉瀚。

“她上周就已经听不到我说话了,”塔拉瀚脸上露出委屈的神色,“她三年前来这里的。上个月的时候,她说她看到你会来到这里,还说她不能离开她的琴,就让我到城外等你。”

“芬南塔金,芬南塔金……”

亓霁又连续呼唤多次,芬南塔金仍没有反应。

“是波法拿摩,”塔拉瀚面带惧色道,“以前也有巫师会变成这样。”

“苏拉尼克,”亓霁望着眼前已经麻木的芬南塔金怒火中烧,“混账东西。”

远处传来一阵钟声,芬南塔金在他们的注视中突然起身,走向身旁阶梯。她的魔法琴仍在原处停留,只是不再发出声音。亓霁本想跟着芬南塔金,塔拉瀚立刻将她拉住。

“到时间了,”塔拉瀚摇摇头,“每天这个时候,他们都会向大神殿聚集。”

亓霁一手抚过芬南塔金的魔法琴,将自己的手伸进琴身周围的白色光晕后,不多会儿便抽回了手。

“塔拉瀚,你先前说,芬南塔金告诉你:‘月亮女神降临人间,为众生带来希望’。你确定吗?”

“是的。”塔拉瀚认真地望着亓霁说。

“冥,我觉得,波法拿摩传达的是:‘太阴星现世,重启众生献祭。’”

亓霁说着官话,脸上阴云笼罩,一旁的冥也跟着皱眉。

“啊?”塔拉瀚在一旁挠头,他听不懂亓霁说的。

“芬南塔金善良并相信波法拿摩,她全身心地服侍着波法拿摩,”亓霁双拳紧握,“她用善意解读波法拿摩,就会得出错误的解释。”

拗不过亓霁,塔拉瀚带着亓霁去到供奉波法拿摩的大神殿。大神殿看上去与纳皮留城其他供奉达渥罗天神明的神殿没有区别,只是波法拿摩的光柱尤其耀眼,白日里与日争辉,夜里更是强过月光。神殿外开阔的广场上耸立着一座纪念碑,亓霁扫了一眼碑文,看到一个莫名眼熟的名字。

“深辽先先?”

亓霁硬憋着念出这个手写签名,觉得这名字很怪异,但又像是什么不得了的人物。

“不,这个念舍理奥。舍理奥·息阿那安先生。”塔拉瀚上前对亓霁说。

“这个舍理奥现在在哪,他造的波法拿摩?”

“他是都同巫师,是波法拿摩的创始人之一。”

“哦,又一个混账。”

亓霁没好气地说。塔拉瀚带亓霁他们来到宏伟壮丽的大神殿外。眼见面前一根根高耸的石柱,还有墙壁与屋檐上各种繁复的雕刻,以及神殿大门上璀璨的金色装饰,亓霁不由得轻叹一声。大神殿大门的顶部镶嵌着一颗巨大的红宝石。这颗宝石在波法拿摩光柱散出的光芒照耀下,不断闪烁着无比璀璨夺目的光芒。它的光芒与光柱相互辉映,形成了一幅壮丽的景象。

大神殿的钟声又悠扬响起。塔拉瀚带亓霁他们躲在殿外一尊石雕旁。神殿大门缓缓打开,一个身披白色绣花斗篷,留着栗色短发的女巫从殿内走出来。她身后立着身披银甲看着像卫兵的两个男子,从神殿里架着一名灰斗篷巫师走到神殿大门前的阶梯旁。

“求求您莉兹大人,我只想最后再为波法拿摩尽一份自己的力量。”

灰斗篷巫师突然跪下,卑微地伏在地上痛声说道。女巫脖子上戴着七色宝石颈链,她拨弄了一下宝石项链,身后的卫兵则用手中长戟指向跪在地上的巫师。

“我代威斯特斯先生感谢你这些年的付出。同其他效忠加坎迪瓦奈,忠诚地服务波法拿摩的巫师一样,你确实做出过贡献。实不相瞒,我们已有更合适的人选接替你的工作,你若执意留下只会影响波法拿摩正常运转。你现在能做的只有自觉离开,这也是为了保有你最后的体面。”

跪在地上的巫师似是急了,起身冲女巫怒吼。

“你们凭什么这么做!威斯特斯先生明明与我有过约定不会赶我走,现在这是什么意思?威斯特斯先生这是拿自己的名誉开玩笑吗?我从莫斯特萨瓦毕业后就一直尽职尽责地为波法拿摩服务,你们凭什么说换人就……”

“你怎敢出言不逊。苏拉尼克·威斯特斯是一位卓越的领袖,是大家的榜样。在加坎迪瓦奈,他的智慧和力量无人能及。在领导与决策方面,他也拥有非凡的才能。若非他带领我们,加坎迪瓦奈就不可能有如今的辉煌。”

女巫说着命卫兵驱赶灰斗蓬巫师,那名巫师只得用斗篷裹紧身体,小心翼翼地走下台阶离开。

“那是莉兹,苏拉尼克身边的第一女巫,”塔拉瀚低声对亓霁说,“她的肤色遗传自她的贵族父亲。她的母亲原来是涌四州那边来的女巫,为了在苏拉尼克身边服务,她把自己的母亲献给了波法拿摩。”

“这都什么人?”亓霁怒道,“连自己亲妈都不要。”

“我们先离开这里,”塔拉瀚扯了扯亓霁的衣袖说,“再待下去,波法拿摩就会发现我们的。”

入夜,塔拉瀚带着亓霁与冥在他们的一处聚居点休息。亓霁没想到,在巫师大国加坎迪瓦奈的深处,生活着这群被命运抛弃的人。眼前这群失去法力的巫师,如同被巫师世界遗忘的角落,生活在简陋而破败的屋子里。屋子由破旧的石头和木材搭建而成,屋顶上布满了青苔和裂缝,墙壁上布满岁月的痕迹。他们生活艰苦,有的甚至食不果腹全靠他人接济。由于失去了法力,无法在巫师国正常生存,他们中不少形容憔悴,亓霁望着他们只觉得心酸。

仰望天空,亓霁看不到夜空中的星辰。纳皮留城的夜晚,除了一轮黯淡弯月高挂天际,只看到波法拿摩发出的冲天光柱。亓霁与冥单独坐在一间石屋的桌子边吃东西,屋外不时有塔拉瀚的邻居偷偷凑过来看热闹。

“我明天要进去。”

亓霁边啃着塔拉瀚给的饼边说。冥一听就皱眉。

“太危险。”

“我都到这里了,不进去看看不甘心。”

“来加坎迪瓦奈只是路过……”

“我自己进去。”

“不行!”

不知为什么,变成人类模样的冥连喜怒哀乐也表现得更明显了。在亓霁看来,比起冥的本相,他现在这张脸面部表情要丰富得多。

“我不怕苏拉尼克……”

“这里是加坎迪瓦奈,你才被加坎迪瓦奈的巫师洛伊伤过,苏拉尼克也不是草包。”

“……我咽不下这口气。我虽然与芬南塔金相处时间不长……可今天你也看到,他们是怎么对待这些巫师的。如果是你,你忍得了别人欺负你的同族吗?”

“巫师咎由自取,他们无止境地榨取魔法,不会有好下场。”

“我不是与你说这个……”

“亓霁,你不要干涉他们的事。我以为巫师世界本就不该存在,他们只是躲在夹缝间吸取养料的虫豸。”

“那妖族算什么。你将来会带妖族毁掉人间吗?”

“妖族与神族之间迟早有一场大战,”冥严肃道,“这次我定会拼尽全力。”

“你……”

也许是听见亓霁与冥之间的争执,原先在外面与邻居交流的塔拉瀚凑了过来。

“波法拿摩初步建成那天,很多外国巫师来这里参加了当天的庆祝仪式。我听朋友说,我们之前看到的那个画上的彩衣女巫刚跳完舞,就有几个巫师闯入祭坛,仪式被迫中断。”塔拉瀚眼神格外亮,“他们用带来的武器毁掉了祭坛中央的石雕,波法拿摩的开启也被迫暂停。不过,那个彩衣女巫后来也不见了。”

“那些巫师带来的武器是什么样的?”亓霁转脸瞪着塔拉瀚问。

“就是这些。”

塔拉瀚掏出一个积灰的布包,里面是一些青灰色的金属碎片。

“这是什么?”亓霁望着布包里的碎片问,“这……是锡?还是铅?”

“铅含量高,”冥拿起一块碎片,在手掌里用狐火一烤,碎片发出细碎的爆裂声,“混有少许希矿里的莫舍路里,其余的不好判断。”

“巫师攻击石雕后,他们的武器就成了碎片。我的朋友捡到了这些比较大的碎片偷偷藏起来,可我们不知道怎么使用。”

塔拉瀚放下布包后,立马转头离开。冥警觉地瞥了屋外一眼,又望着布包里的碎片。

“巫师利用希矿估计造了很多东西。希矿被湖和控制那么久,巫师们肯定没少捞好处。湖和的暴政连自己的亲妹妹湖影都看不下去,”亓霁拿起布包摸了摸里面的碎片,望向冥说,“不过,我瞧着湖影跟她嫂子诃鲜的关系有些微妙。你觉不觉得,湖影之所以宠诃鲜,并非单纯是为了谋害她哥。”

“湖影脾气古怪,战斗力也很强,凉奏与她打过几次不占上风。在我看来,湖影跟湖和不愧是亲兄妹,都是极端暴戾的性格,只不过极端的地方不一样。”

“湖影一见我就格外警觉,倒是对你态度还好。我觉得雾冰压不住她,往后你还是要再安排一个厉害点的盯住湖影。希矿太重要了,那边决不能有问题。”

“那你现在就跟我回魔界……”

“不要,我明天要进大神殿看波法拿摩。”

“那好,我给你做一把防身武器,”冥说着将碎片一包拎起来,“你明天去的时候带在身上。”

“追随我们的引路人,全知全能的苏拉尼克·威斯特斯!他的英勇无匹,智慧如海,是我们前行的明灯与坚盾!”

次日,亓霁又来到了大神殿。门口立着百余名正在喊口号的巫师,她披着斗篷躲在离大神殿还有一段距离的一尊石雕后面。塔拉瀚给她披了件由好几个巫师斗篷拼凑成的百织斗篷,这斗篷似有隐藏气息的效果,连冥都说亓霁的气味变淡许多。

待那些喊口号的巫师纷纷进入大神殿后,神殿外忽然升起一副巨型海报,海报上印着苏拉尼克·威斯特斯面带微笑的脸。

“长得浓眉大眼,形象确实很正面,难怪用他的脸印这么大的海报。”

亓霁昂首望着巨幅海报嘲讽地笑道,身边的冥则异常紧张。

“殿外有道看不见的魔法结界,是陷阱,”冥语气中透着一股焦躁,“我过去就会立即……凉奏的弟弟绵巴里当初就中了这种陷阱……”

“没事,我自己跟塔拉瀚进去……”

“亓霁,你一定要小心。之前在拉法托雷尼拉……”

“好了别多话了,我会小心……”

“……你离那个波法拿摩太近,我就无法靠近你。我是妖,如果你在里面遇到意外,我……”

冥脸色阴沉得如同乌云压顶,亓霁只觉得冥这会儿情绪怪异得有些莫名其妙。

“怎么,你怕我死里面?我怎么可能……”

“不是,我……”冥偏了偏头,之后又转过脸望着亓霁,“……如果他们敢把你献给达渥罗天,我定率妖族屠尽巫师。”

虽然冥这会儿是人类的脸,亓霁却觉得他杀气一点不比妖怪模样时弱。更令亓霁疑惑的是,她自己内心也突然生出些许动摇,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冥,我怎么觉得,自己好像什么时候听见过你说类似的话?”

也许是亓霁的疑问令冥生出疑心,冥望着亓霁也愣住了。

“不可能,”冥沉声道,“我没想过……你会离开我身边。”

冥说着捏住亓霁一侧肩膀。亓霁盯着冥沉默片刻,之后微微叹气。

“唉,你现在跟我保证,以后无论我遭遇什么,你都不能干什么屠尽谁谁这种事。至少不能是因为我而报复他们。”

“为何不能?你以为我做不到?”

“我并非担心你没那个能力,也并非不相信你会这么做,更不是怕你被别人杀了。”

亓霁这会儿脑子里乱极了,不仅情绪莫名波动,说话也有些磕巴。

“万一……我说万一,我出不来,你就回魔界……然后尽力封锁魔界,别让妖族离开魔界。你……不要冲动行事。”

“巫师若敢拿你祭天,我定让他们付出代价。”

被冥用坚定的眼神盯住,亓霁察觉气氛不太对劲,只得先沉默。她这会儿既犹豫又着急,冥扶住她的肩膀想要继续说什么,亓霁赶忙抢着先开口。

“听我说,托娄罗那一带那么多荒地,空着太可惜。魔族退出的地界都已经不再地震,”亓霁刻意加快语速说,“经过最近的大战,霍麻谷已经有能够净化土地的药。石泉说,每个月洒上一层药,一年后土地就可以种植耐碱植物。我与石天商量过,待那些土地恢复后,就先试种一批植物。之后需要轮换种不同的药草,每年把药草做成堆肥,次年再重新种一批。十年左右,就可以种其他农作物。”

“你要改造魔界的土地?”冥惊讶地瞪着亓霁。

“希矿现在被妖族严控,不会再出现大量矿石碎末顺溪流混入合旗江,合旗江的水可以直接用来灌溉或饮用。你要盯着黎把水渠修好,泽辙需要新的水源。还有,你得监督他们不可以虐待那些留在魔界的战俘,毕竟他们……。”

“你回去亲自监督他们。”冥没好气地说。

“……另外,这次巫师与妖族之间的战争我还有些疑惑——我以为,以凉奏的战力不至于败得那么快,我怀疑她那有叛徒。”

“我会让凉奏自查。”

“还有你,不要老是盯着我,不要过分在意我的生死,”亓霁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生怕一个不留神激怒冥把她立刻带回魔界,“我本就由虚无中诞生,最糟无非是回归自然罢了。当初与你结交纯属意外,我本不是这世上的东西,与我深交对你没有益处,我更不想你为了我做无谓的牺牲。既然你的父亲主张联合魔族重振魔界,你就继承他的遗志。我相信你,你不会放任妖族肆意破坏三界,更不会滥杀无辜。”

为了安抚情绪焦虑的冥,亓霁只得先给他扣一顶爱好和平的帽子。随后,亓霁跟随着塔拉瀚悄无声息地混入了普通杂役的队伍中。这群杂役们身穿朴素的灰色制服,脸上带着疲惫的表情。他们从神殿的偏门进入,穿过一条狭窄而昏暗的走廊。

走廊石壁上刻着一些古老的符文,散发着淡淡的光芒。空气中亦弥漫着淡淡香味,与石壁的潮湿气息交织在一起。随着深入地下,亓霁感到一种莫名的压抑感袭来。这里的空气似乎比外面更加沉重,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塔拉瀚一面带着亓霁往神殿深处走去,一面与亓霁聊起苏拉尼克。

“昨晚,他们与我说,大家其实早就怀疑苏拉尼克父亲不是达朗·威斯特斯,”塔拉瀚言之凿凿地说,“威斯特斯家族的巫师不可能像他那么残忍。而且,他都一百多岁了,居然外表还是二十多岁的样子。即使是巫师,这也太离奇了。”

“他会不会用了什么禁术?”亓霁小声说道。

“威斯特斯家族从来不用偏门法术。加坎迪瓦奈之所以能存在这么久,全靠威斯特斯家族支持,他们家族的巫师都善良且宽容,”塔拉瀚略带怒气道,“可苏拉尼克骗了大家。打造波法拿摩耗费了无数巫师的心血,建成是为了将加坎迪瓦奈打造成巫师地的理想国。谁知道他自己占着波法拿摩,魔法资源全被他控制了。而且,他控制波法拿摩后,威斯特斯家族的其他巫师都陆续死去,就连他自己的父母妻儿也全死了。”

穿过三道石门,绕过两个转角,他们最终来到了一处宽阔的地下空间。这里的光线比之前更加昏暗,只能依靠墙壁上的灯火勉强照亮。亓霁环顾四周,只见四周的墙壁上雕刻着各种复杂的图案和符文。这一路上,她看到了许多杂役们忙碌的身影。他们有的搬运着沉重的物品,有的在一旁低声交流,有的则在角落里默默地祈祷,仿佛已经成为这个神殿的一部分。

走到一处石室门前时,亓霁跟塔拉瀚则与其他人分开了。塔拉瀚带着她从一处略高的阶梯往上层走。刚上一层,亓霁就感受到波法拿摩的力量又变强了,像是有什么东西直接压在了她的肩膀上。待塔拉瀚带她走到更上层时,耳边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清醒点吧。”

是昨天那个女巫,莉兹。她正立在一座高台上,身旁的墙上有一尊看上去不知道是什么怪兽的石雕。亓霁一看,塔拉瀚这是把她带到了安放波法拿摩其中一个操控点的偏殿里。塔拉瀚冲亓霁打了个手势,亓霁便与他躲在一根巨型石柱旁。

“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了,鲁亥夫拉斯组织一定会想方设法联合阿玛鲁帕联盟剩余的那些巫师,”莉兹怒声说,“您应当立即召回阿尔莫内与图特家族的人,我们……”

“洛伊去见勒易修了。波法拿摩下一步的升级需要都同那边团队的协助,勒易修的设计图纸对我们来说很重要。”

立在莉兹身边的就是苏拉尼克。他一副明眉亮眼,鼻子嘴都大,肤色同莉兹一样也是小麦色。他额上刘海微卷,说话的时候自信心满满,语气不紧不慢,口音确实与洛伊一样都带着加坎迪瓦奈当地的口音。

“……勒易修很可能在故意拖延时间。他曾是阿玛鲁帕联盟成员——虽然后来退出了。他之前还与斯穆拉雅家族的巫师保持通信,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底什么立场。洛伊未必能顺利拿到图纸,继续等下去恐怕也没有结果。”

“没关系,哪怕洛伊在外面遇到了麻烦,我也会等他回来再做决定。”

也许是无法说服苏拉尼克,莉兹气冲冲地离开了偏殿。苏拉尼克独自立在石雕前,一手抚过石雕,脸上浮现出莫名得意的微笑。

“塔拉瀚,你去支援其他人,”亓霁对身后的塔拉瀚低声说,“我过去会会那家伙。”

波法拿摩的操控装置在墙上生出闪耀着白光的兽首网状图腾。为了引开苏拉尼克的注意力,亓霁本想吼一声他的大名,无奈太紧张竟一时叫不出他的名字,于是脱口而出:“大眼儿!”

苏拉尼克一惊,转头望过来时亓霁已经冲到他跟前。未等对方反应过来,亓霁抬手施术将手里注入法力的铅刃刺向墙上的兽首图腾。苏拉尼克施术想阻止,却被亓霁释放出的结界拦住。

铅刃穿透墙上的光网,波法拿摩的耀眼白光随即熄灭。亓霁身后腾起蓝色光雾,之后挥手放出一排锥形光点指向神色惊慌的苏拉尼克。

“你是……”苏拉尼克震惊地望着亓霁,“……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初次见面,威斯特斯大人,”亓霁故意语气阴阳怪气地说,“我是灵者。”

“你是灵者?”苏拉尼克瞪着亓霁,惊讶地嘴都合不上,“灵者真的是人类?”

“之前听别人说,你是高等巫师,是这里巫师的首领,”亓霁微微眯起眼睛,“可我怎么看着,你更像神明?”

“威斯特斯家族世代服务天神,我们是神最忠实的奴仆,”苏拉尼克突然说起官话,“达渥罗天,化统正天,青净云天的神明都满意我们的服务。”

“难怪各种语言切换自如。同时为这么多天神提供好处,怪不得一把年纪看上去还这么年轻。”

“你怎么……波法拿摩怎么没预警……”

“出问题了吧,毕竟是个半成品,难说会出错。要我说,波法拿摩这种东西掌握在极端自私的家伙手里就是暴政,”亓霁直言道,“如果当初知道开发波法拿摩会被你这样的混账掌控,那些为此牺牲的神明与巫师都会后悔。”

“众天神的默许之下,我们造出了波法拿摩。它是无数巫师智慧的结晶,”苏拉尼克露出困惑的神情,“很难想象,身为神奴的灵者,竟在这神圣之器面前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在我的管理下,许多巫师不仅重获新生,更在为波法拿摩服务的过程中得到了锻炼和提升。在这里侍奉波法拿摩的巫师之所以愿意为其付出,是因为他们深知这是改变自己命运的唯一途径。这其实是一种严格的培训制度,旨在提高他们的技能和纪律性,帮助他们摆脱愚昧和懒惰,为巫师世界贡献出自己的力量。”

“神圣之器?呵呵,你倒挺擅长长篇大论的,”亓霁立在苏拉尼克面前微笑道,“来之前我不知道你与洛伊沆瀣一气。我刚才还在想究竟多‘厉害’的人物会跟洛伊关系这么好,现在看来,你也不过是个残暴冷血的聪明鬼罢了。啊,你这份自信满溢的自私,想必定是从你高贵的神明父亲那遗传来的吧。”

“你……”苏拉尼克脸上神情骤变,“……你从哪听说……”

“你不必这样看着我,既然我是你口中的神奴,我对神明的气息自然熟悉。你父亲根本不是达朗·威斯特斯,你自己的亲生父亲恐怕已经被你杀了吧。杀父弑母,杀妻杀子,你还真是人中龙凤。”

“你不懂,”苏拉尼克身板挺得笔直,似是要向亓霁展示他的领袖气概,“你,站在我面前,思想渺小如尘埃。你的眼界如此狭窄,你的思维如此局限,你又如何能理解我所说的话呢?我站在更高的层次上,看到了你所无法看到的风景。我所说的话,不是为了让你理解,而是为了让你认识到自己的渺小和无知。你应该明白,只有当你站在更高的层次上,才能看到更广阔的世界,才能理解更深刻的道理。现在,你可以开始仰望我,但请记住,你必须打开你的思维,用自己的眼睛重新去看这个世界,用自己的心重新去理解这个世界。只有这样,你才能真正地成长,才能真正地超越现在这个渺小的自己。”

“我懂。跟我说这么多废话,你无非就是牺牲他人成就自己。本来你们这些破事我没兴趣管,可本该推动世界前进的你们,正在一步步把整个世界拖入地狱。别跟我扯你有什么天赐神力,没有什么力量能超越自然的力量。自然之力只遵循自然意愿发展,不会为任何私人意志所控。你的波法拿摩系统借用的也是自然之力,顺便提醒一句,世上任何事都有代价,等价交换都是轻的。”

墙壁上的波法拿摩开裂了,兽首碎裂得不成形状。苏拉尼克这会儿看上去是真慌了。他试图逃跑,但亓霁的法术困住了他令他无法行动。亓霁望着开裂的兽首,轻叹了一口气。

“唉,让我说,这不是什么神谕之树,不如叫,堕神之网。”

耳边传来口哨声,看来塔拉瀚他们已经得手。塔拉瀚紧张地在下面冲亓霁摇手,亓霁忙走到塔拉瀚身边,塔拉瀚立即一把将她的手拉住。

“图特家族的人回来了,我们得快点离开!”

亓霁跟塔拉瀚还没走出神殿,外面的嘈杂声响如同潮水般不断涌来,越来越强烈,看来动静不小。

“怎么……巫师穿盔甲?”

从偏殿出来时,亓霁瞥见一大群披着怪异盔甲的高大身影正涌入神殿。塔拉瀚见状拉着她跑了起来。

“不知道,看着不像巫师,像混血的士兵,”塔拉瀚说着拉亓霁朝另一个方向躲,“我带你走别的通道。”

亓霁任由塔拉瀚带着她穿过一扇扇怪异的门,走进一个隧道一样的地方。塔拉瀚拉着她一会左拐一会儿往右,亓霁头都被绕晕了。

隧道内,光线忽明忽暗,四周的空气弥漫着一种奇异的魔法气息,亓霁不禁屏息凝神。隧道的墙壁不断地变换着颜色和形状,时而呈现出深邃的星空,繁星点点;时而又变成茂密的森林,树叶沙沙作响。脚下的地面也在不断地起伏着,时而是坚硬的岩石,时而又像是柔软的草地。

“我说,你不能带我跑太远啊,”亓霁无奈道,“我朋友还在等我啊!”

“不能走回头路,”塔拉瀚头也不回地说,“图特家族的雇佣兵太多,我带你走别的通道。”

也不知塔拉瀚带的什么路,他们在隧道里没走多久就遇到了一处乱石堆。

“天呐,这个地方怎么被封死了。魔法什么时候失效的?”

塔拉瀚望着乱石堆抓狂。亓霁注意到地面上有些古怪的痕迹,于是蹲下身用手拂去灰尘。乱石堆下露出半个看着像法阵的图案,外沿半圈有一串已经变得浅淡的刻痕,不知是谁留下的。

“我记得这句话,”亓霁盯着刻痕惊讶道,“这是希拿语。”

“谁留下的,”塔拉瀚瞪着法阵说,“加坎迪瓦奈没人说希拿语……”

“守护星光前往美好远方。”

亓霁一手按在法阵外圈上随口一说,没想到法阵开启,她立即被拖入其中。

上一回看到这句话,还是在美雅给她的那个主人不明的袖扣上。她不明白为什么用官话去念一句希拿语也能起效。她还在想到底是哪个巫师能干出这么绝妙的事,自己已经被触发的法阵传送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亓霁独自立在一处石砌台阶旁,面前的建筑看着像赫弛瑞乌的车站。她一抬头,看到一旁的介系语站名:克伦索鲁。

“完了,这是哪,”亓霁自言自语道,“唉,我又把冥给落下了。”

正当亓霁纳闷这到底是哪,一个捧着托盘的年轻男子几步走近亓霁。他微卷的棕黄色头发被风吹得往一边偏,一双绿色眼睛微笑地望着亓霁。

他说了句亓霁听不懂的话。见亓霁面露疑惑,对方改用介系语说:“欢迎来到斐切罗斯顿。”

“谢谢。”亓霁简短地应道。

“你介系语发音不错,”男生两侧颧骨上稀散地长着几颗雀斑,咧嘴笑起来放肆地露出二十四颗牙,“凡洛勋芦的学生都会说介系语。”

“你是凡洛勋芦的学生?”亓霁很意外对方居然知道她曾经去过凡洛勋芦。

“我是,但我辍学了。”男生笑容中带着一丝狡黠。

“哦?”亓霁有些惊讶,自己在偏僻小国也能遇到凡洛勋芦的学生,“为什么?因为……你喜欢做生意?”

“因为你,”男生走近一步,小声对亓霁说,“我去凡洛勋芦时刚满六岁。没几个月,凡洛勋芦就被关闭。你好,灵者小姐,我叫伍利克·罗曼威吉。我在自习室给你送过巧克力煎饼。遗憾的是,当时我们没有说过话。”

亓霁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棕黄短发的小后脑勺,还有冒丝丝热气的巧克力煎饼。

“过了那么久,你还记得我。”亓霁惊喜地说。

“那是因为,虽然过了这么久,你一点都没变,”伍利克笑道,“我今天出门前,奶奶还说占卜到我今天走好运。我以为今天会走财运,没想到是遇见你。”

“罗曼威吉……你是罗曼威吉家族的?”

“是,我父亲是阿玛鲁帕成员之一。”

“伍利克,我要去昶岛,”亓霁皱眉,“我处境不妙,你能帮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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