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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上)

梦呓——奇迹海

巫师国各方势力之间的争斗已持续一年,战火波及范围之广远超出中上层巫师们的预料。又因进攻魔界不如预想中顺利,几个大巫师国内部更是陆续进行“大清理”,目的是查出勾结妖魔的叛徒。于是,一时间各国巫师人人自危,生怕背上背叛巫族的罪名。

同时,三位自称是天神下凡救世的女巫分别在重朗、里萨勒瑞地区与涌四州一带聚众布道。

重朗的女巫宣扬应当顺应天道,迎接新纪元。宇宙广袤无垠,众生渺小,所有人都要谦卑地生活,感恩大自然的恩赐,与宇宙和谐共生。唯有顺应天道,回归自然,追求爱与和平才能共建美好新世界。

活动在里萨勒瑞的女巫则呼唤各族应凝聚力量,相信人定胜天。巫师面临各种挑战和困境,每个巫师都要意识到自己的价值和使命,相信自己的智慧、勇气和决心,勇敢地迎接挑战。唯有将个体力量汇聚成不可抵挡的洪流,为集体事业贡献自己的力量才能突破困境。

涌四州的女巫则说要接受命运审判,期待未来的福报。众生无须感到迷茫无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和轨迹,上天会给予每个人公平的裁决。只要珍惜当下拥有的机会和资源,行善积德修身养性,未来自然会变得更加美好。

临近拜里伦林大选,都同的尔罗伯特纳各街道都挂上了横幅与海报。来自各地的巫师纷纷在街道两旁的横幅上写下自己的诉求和期望,希望能影响大选的走向。这里的巫师忙着聚会与派发传单,整座城市弥漫着紧张而又充满期待的气氛。

濛濛细雨的街头,行人匆匆而过,仿佛每个人都在与时间赛跑。一个灰帽男子走入一间外墙涂着蓝漆、挂着古铜色招牌的复古书店。书店的门口摆放着几盆翠绿盆栽,为这灰暗的雨天增添几分生机。

店内装饰古朴典雅,墙上贴着几个大巫师的海报,海报下方用金色圆体字写着他们最擅长的巫术。书店的角落里还摆放着几张复古风格的沙发和茶几,一个身着藏青色西服的男子独自坐在茶几旁,边喝咖啡边向窗外张望。

灰帽男走进书店后,一路走到西服男座位边坐下,并递给他一个灰色信封。

“您好,感谢您抽空过来,”西服男双手接过信封,对灰帽男谄笑道,“我已等候您多时。”

“时间不多,我今天就要回加坎迪瓦奈。我想知道,”灰帽男声音低沉,“哥斯塔内耶的人员安排怎么样了?另外,先生说为了实现共同的理想,他会兑现承诺……”

“请您告知先生,不必立即兑现承诺,”西服男客气地说,“我的要求不高,若这次我当选,请考虑我之前信件里提到的事。资金方面,玛帝雷赛家族乐善好施,他们不会愿意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拜里伦林三个阶层共有五十五个席位,比哥斯塔内耶复杂得多,”灰帽男向四周张望后说,“你应当知道,上八席的先生们不是谈条件就可以收买的。”

“罗达科鲁·苏本、布里拉托森·仲达、同·及卡瓦,这三位您不必担心,我已安排好,”西服男似是信心满满,“我需要先生协助再谈妥两位大巫师,只要拉拢五位上席,往后的事情就好办。”

“好的,我会转告先生。另外,需要提醒你一件事:弗朗第亚境内的那些游巫躲入了伊马他的西塔纳斯加峡谷。我们知会过云州隆家,隆家会在边境阻止他们进入云州。但是,伊马他国内有不少曾是里萨勒瑞地区的巫师,你必须提防他们……”

“这个您不必担心,我们正在清理所有阿玛鲁帕成员。要不了多久,整片里萨勒瑞都将是囊中之物。按我的意思,先生倒不如多关注加坎迪瓦奈那几个不服管的附属国。而且,我听说玛帝雷赛家族已经从重朗宗家手里买下拔氏,看来这次我们胜算很大。”

“没办法,要怪就怪克莱杜尔家族,他们顶不住妖族的压力,”灰帽男子严肃道,“除了与态度友好的魔族合作,我们还需要联合更多的力量才能保障我们在魔界的权益。要怪就怪湖和那个极端自大的家伙……”

“湖和被消灭确实令我震惊。之前古都被妖族占领,先生就提醒过湖和必须加强防御,可他无视先生的警告。先前在帕拉托厄之森,我们损失惨重,丢失了数块从各国收集的能量石。现在希矿被妖族控制,都同好几个项目都被迫停止。”

“妖王冥的盟友中,有个神秘的异族女妖。就是那个叫灵者的女妖,她在西林安多草地拉了道巫术无法攻破的结界。一定是她让冥的军队受到她的魔法庇护,我们在魔界才会这么不顺利。先生找这个女妖很久了,希望这回我们的军队能在魔界抓住这个女妖。”

在魔界,沿着莱萨塔河一路向北进军的多国巫师联合军团放弃攻打古都,转而向托娄罗进发。冥从战场上归来,乘琼鸟飞到霍麻谷看望仍在病中的亓霁,并将亓霁的书包一并带来交给她。

人身有诸多不变在魔界体现得淋漓尽致。亓霁在珈岚高原不知染上了什么东西,先是受寒咳嗽,之后不知是不是吃坏了东西,胃里一直反酸,止不住地呕吐。冥将送亓霁到霍麻谷时,她人已经烧得昏沉。石鹤族的妖怪守了她三天,换了好几种药,但亓霁吃了药后仍旧不断咳嗽,到第三天还持续低烧。

到底是在魔界,先前身体无恙时还好,身体一病,亓霁愈加强烈感受到魔界真不适合人呆。亓霁这回躺下足足躺了一个礼拜,期间反复低烧,精神也时好时坏。石泉每日守在亓霁身边,将亓霁每天的情况记录下来,之后转给在战场上与巫师恶战的冥。

待冥来探病时,亓霁人已经瘦了一圈,面色青黄眼下发黑。冥立在床边见亓霁虚弱的模样,立马压不住火,亓霁忙拽住他的一只袖子。

“你别去骂他们,不怪他们。他们给我试了好几种药,我的咳嗽已经好许多,”亓霁紧紧拽住冥的袖子,“那个,病去如抽丝,怪我身体太弱。我很想要你这样的身体。”

冥望着亓霁微微瞪大眼睛,亓霁顿觉自己说错话,忙改口。

“我的意思是,我只是想要你强壮的身体。”

还是不对劲。亓霁心惊自己脑子怕不是烧糊涂了,满口胡话。

“我是说,我希望自己像你一样强壮!”

“我可以助你修炼。”

话毕,冥便将亓霁扶起来坐着。亓霁身体没力气,只能一手撑着勉强同冥对坐。冥调动妖力后似是犹豫了半分钟,随后在他长着尖锐利甲的右手食指汇聚起白光,向亓霁心窝处一指。

白光在亓霁的胸前生出网状分叉,白光分叉末端刚入体,亓霁即痛得叫出声来。冥见亓霁痛苦的表情只得收手,之后语气冰冷地说。

“太弱了。”

亓霁没力气反驳。她向后一躺,倚着背后靠垫坐在床上,额头上全是冷汗。

“你这身体实属累赘。奇怪,灵者躲在这样弱的人类身躯中,竟还能施法。”

被冥这样评价,亓霁也很无奈。

“我挺喜欢这身体的。如果这身体很强,难说轮不到我占着。”

“你说的也有理。唔?”

冥方才指向亓霁的手指指尖流转一丝微光,闪烁片刻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是什么?”冥的眼中生出疑色,“这又是谁的灵力?”

望着冥指尖只存在片刻的亮光,亓霁一瞬间似乎知道那是什么,然而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之前我就想问,”冥瞪着亓霁,眼中疑色越重,“你是不是……与哪位神明有因缘?”

来送药跟食物的石泉敲门后跨进来。她先是冲冥低头行礼,之后将托盘置于桌上。

“白于来了,”石泉与冥说话时一副格外谨小慎微的姿态,“他有要事。”

冥随即转身离开。冥一走石泉神情立马放松许多,连忙走到亓霁身边扶她。

“大小姐今日看着气色好些了,”石泉冲亓霁挤眉弄眼道,“是不是,冥来看你所以心情好?”

“啊?”亓霁这会儿才发觉自己退烧了,“冥的妖力这么厉害?”

“是不是冥与你共修?”石泉惊讶道,“大小姐,照理凡人躯体承受不了与冥交换妖力,你能扛得住说明你的身体已与凡人大不同了。”

“不懂。对了,是不是战局有变,白于才专程赶来?”

“我也不太了解。听我哥说,曼切斯罗德王侯的军队守在甘玛雷峡谷,结果巫师军团没有往古都方向来,转而进攻守在托娄罗一处山地森林带的凉奏,”石泉压低声音说,“巫师军团在那座山上意外地行军很快,凉奏他们不得已退守到……”

“不行,我也要见白于。”

亓霁披上件外衣就快步走出去,半道上还迎面碰上石天。似乎是觉得亓霁突然能走动很意外,石天面带惊讶地瞪着她。

“大小姐,你……”

“冥他们是不是在坡上的大屋?”亓霁语气急切地问。

“在过了桥,北面的大客厅……”

未等石天说完,亓霁转身直奔北边的藤屋大客厅。她刚跨进门,正在向冥汇报战况的白于立马沉默。

“依托森林,有利于巫师施法布阵,”亓霁望向白于说,“仅靠凉奏的部下……”

“你在这里养病,不必管战事。”

冥温和且严肃地对亓霁说。白于在一旁偷偷翻了个白眼,亓霁假装没看到。

“我猜,巫师害怕古都的力量。丰沧里有他们不敢触动的东西,”亓霁故意瞪着白于说,“我记得,凉奏的领地相较其他魔族领地来说距离合旗江最近。”

“大小姐的猜测不是没道理,”白于似是不情愿地与亓霁搭话,“古都易守难攻,巫师那些装备法宝什么的抓妖怪还行,不见得能突破古都的结界。不知您特意过来,是有什么指教?”

“有地图吗?”

亓霁话音刚落,冥便挥手对着墙壁施术,白于则对亓霁大致描述战况。只两三分钟,冥就在墙上勾勒出一副线条简单的地图。

“湖和被灭后短短几天内,巫师的军队就出现在昼血城外,他们是早有准备。我还是认为,巫师的目标是珈岚高原的希矿,要夺取希矿必须跨过古都。”

望着地图上闪烁着金光的古都,亓霁轻叹了声。

“如今的巫师法力不见得比以前的巫师强,但更擅长借助外物融合不同属性的力量。在巫师国的西林安多草地,我曾见过巫师造的装备,跟他们书上记录的那些老东西完全不一样。他们用魔法将多种元素糅合,形成类似金属的固体,再结合能量石——他们用的能量石肯定来自希矿。”

“可他们放弃去珈岚高原,现在去托娄罗攻打凉奏了。”白于提醒道。

“凉奏麾下有数量可观的妖魔混血战士,巫师有可能想趁机多抓几个混血战士。他们当初抓巫师与树灵混血的帕姆莉娅阿莲,也是为了吞噬帕姆莉娅阿莲的力量。”

“难怪,目前被活捉的混血战士得有十多个,”白于皱眉道,“阵亡的那些大多是之前我们从萨坝亥与拿冈也残部里俘虏的妖怪雇佣军。我之前也奇怪,为什么巫师要活捉那些混血战士而非就地消灭。”

“巫师军团的目的不是杀戮,而是掠夺,”亓霁严肃道,“想必他们也对曼切斯罗德王侯的军队有所耳闻,知道那是块硬骨头。但他们不能空手而归,否则无法跟烧了钱的老大们交差。凉奏的领地是魔族与妖族混居地,肯定有不少他们想要的东西。而且,一旦击垮凉奏,他们下一步就可以直接渡过合旗江。”

“大小姐的意思是,巫师想先打垮妖族,再向古都进攻?”

“这只是我的猜测。而且,我怀疑巫师国现在是否有足够资源来支持他们的军队打过合旗江。巫师国相互间本就摩擦不断,我不认为巫师内部会团结一致与我们长期耗下去。据我对他们的了解,巫师们很多各自为政,完全是一盘散沙。”

仿佛很久以前留存在亓霁脑子里的刻板印象,巫师在亓霁看来大多胆小如鼠,随波逐流,见利忘义又贪得无厌。何况巫师连亓霁的画像都能弄错,难说他们这次组成的联合军团内部到底有没有问题。说不定在决定攻打凉奏前,他们内部已经先干了一架。

“凉奏性格刚强好逞强,这次我不会让她孤军作战,”冥语气略显沉重,“巫师军团里有一支特殊队伍,那些能释放毒物的战士数量不多,但战斗力堪比当年能与萨坝亥一战不落下风的登族。阿娜尼诗法的从属正飞往托娄罗,但愿她的力量能制服那支队伍。”

“什么战士?是魔还是妖?”亓霁好奇地问。

“大小姐,不知您是否听说过,拔氏。”

“拔氏?”亓霁望着白于欲言又止的神情,她脑袋里似乎有些印象,“是什么?”

“也算是古魔族的从属,早已脱离魔界在人间活动,”白于说着抬手施术大致描绘出拔氏的外形,“毕竟他们需要吸取大量凡人精气才能活动,魔界的食物太少。他们曾聚集在未摩洲成势,后被神族赵勋镇压。拔氏残部躲入杨萨克尔岭,也就是现在的巫师国重朗境内。待涣王国建国后,拔氏便隐匿踪迹。没想到,拔氏居然被巫师豢养起来。”

“拔氏是官话称呼,狐语称呼他们为散播恶念的魔灵,”冥补充道,“当年与其共同祸乱人间的恶灵,还有同样被赵勋镇压的荒族。荒族不会直接生食人类,而是寄生在人心之中操纵宿主。一旦外界有灾祸或大战,荒族就会提前显形作乱。”

“难怪他们没有直接攻打古都,”亓霁突然恍然大悟地说,“拔氏肯定害怕古都城堡里的泊伊塞拉缇思。”

“麻烦的不止是拔氏,还有明霸城万名魔族精英战士组成的军队,”冥边在墙壁上的地图划线边对亓霁说道,“曼切斯罗德王侯的部下传信,明霸城的塞卡王侯支持博德利卡王侯与我们开战。明霸城的军队已出城,正前往托娄罗,估计后天就会达到。帘枢城目前处于封城的状态,梅秀婆婆从不参与魔界战事,不会支援任何一方。日攸城那边,有娟蒴跟黎驻守不会出太大乱子。”

“托娄罗地形复杂……咳咳咳……”亓霁话到此处连咳几声,“……地势起伏大。全靠有那么几座高山,否则巫师军团推进速度只会更快。白于,忽罗的部众擅长山林作战,让凉奏先撤下来,托娄罗战场由忽罗主负责。交达隆加呢?”

石天进来给亓霁端了杯温水,亓霁忙连喝几口。这次病后,她的嗓子就不能长时间说话,多说几句就会咳嗽。

“交达隆加的部下分散了,”白于望着亓霁病恹恹的样子,神情亦逐渐凝重,“巫师带来了红眼鸱鸮,交达隆加忙着对付这种四处乱飞的怪鸟。”

“冥,你要联合曼切斯罗德王侯阻止明霸城的军队与巫师汇合。撤掉甘玛雷峡谷的布防,要求曼切斯罗德王侯守在莱萨塔河沿岸。他的兵力足够,我相信凭他可与明霸城一战,顺带阻断巫师军团撤退的路线,”亓霁指着地图说,“再告知忽罗,不管他有多看不顺眼凉奏,务必与凉奏配合作战,一定要阻止巫师军团渡过合旗江。”

“你想把巫师困在托娄罗?”白于冲亓霁冷笑道,“托娄罗地形复杂,如果他们兵分几路从不同方向进攻,凉奏那点脆弱的布防很容易被他们冲破。”

“告诉种京,不要与巫师硬碰硬。把他们打散,越散越好,”亓霁平静地望着白于,“如今的巫师仅靠单人法力无法使用他们带来的装备,最好散到他们用不了那些个魔法装备。想把他们围住打不现实,妖族数量不占优势,干脆将他们打散后再各个击破。你熟悉拔氏,你带领阿娜尼诗法的从属,想办法让拔氏与其他巫师分开,单独对付拔氏。不,必须先消灭拔氏,我都想自己去……”

“不行。”冥严厉地说。

“……咳咳。黎的性子太急躁,你得叮嘱他不要与日攸城里那些地头蛇起冲突,”亓霁饮了两口温水后继续对冥说,“日攸城里不知道还藏着多少秘密,这个往后再调查吧。希矿对巫师而言很重要,他们不会轻易放弃,我估计他们还会设法增兵。唉,就赌一把巫师耗不起,最好他们撑不住撤军。现在先拖他们一段时日,消耗他们的实力,只要不打过合旗江……”

过了合旗江就是妖族领地,这要是一个不留神被巫师端了妖族巢穴,冥就从万众瞩目的妖王成为了魔界笑柄。

“唉,在我看来,最好的结果就是把巫师军队全赶走,让他们不敢再打来。还有,别让个别妖怪趁机去巫师国生事……唉……”亓霁连连叹息道,“……我最担心神族集结军队攻过来。一旦神族下界开战,三界必定动荡,所有人都将付出代价。冥,托娄罗是千御侯阵亡之地,你如果要一雪前耻,就先在托娄罗打败巫师。”

之后的几天里,亓霁的病情时好时坏。烧是退了,可她一到半夜咳嗽就反复发作,最严重的一天彻夜睡不安稳。白天病情略轻时,她会掏出书包里的书本翻一翻,仿佛生怕忘记自己的人类身份。

显之索带领澜氏制服伦族后,专程赶到霍麻谷看望亓霁。亓霁这时病情已好转许多,显之索却十分不满。

“早知道会这样,就不应该……”

显之索认为亓霁会生病是冥的过错,脸因怒气紧绷着像是要将冥暴打一顿。

“是我执意要去,”亓霁说着伸出双手露出手腕上佩戴的一副藤镯,“多亏冥,特意给我戴上这两只刻着古老咒文的龙赭藤镯子护身,还给我戴了那个面具……”

说着,亓霁指了指挂在墙上一个赭红色木雕兽面。五官雕刻得扁平的面具看上去神情冷漠,亓霁倒觉得跟平时的自己表情也差不多。

“……在魔界,我的确离不开冥。如果不是他在保护我,我肯定无法走到现在。这次也多亏了雾冰,她是珈岚妖王后裔艾珈族,熟悉北方的情况,不然我们也不会那么快打败湖和。其实除掉湖和的不是我们,是湖影唆使嫂子诃鲜谋害了亲哥湖和,自己坐上王侯宝座。我们已经查清,湖和就是那个构陷艾珈族的魔族,是涣王在魔界的内应之一。我现在担心,魔界究竟还有多少我们不知道的事。巫师这次居然这么快就长驱直入,这样想想魔界的结界简直形同虚设。”

“亓霁,我们已经压制了伦族,澜氏可以抽调兵力……”

“澜氏是水族,不擅长陆地作战,还是让他们在那安多纳休整。茜崖擅长山林作战,种京已赶往托娄罗协战。你与澜恪一定要守住那安多纳,白珐水域的情况我不清楚,可我总觉得那里会有大麻烦。我看过冥的地图,按理水通八方,没道理存在与世隔绝的水域。”

“白珐水域离天界很近,与世隔绝全因涣王国的封闭。我已查清白珐水域的大雾亦是由清海飘过来。具体原因我还没查清,可清海本不应与白珐水域直接相连。”

“对了,”亓霁话锋一转,“我想……请你帮我个忙。”

上一次来霍麻谷时,亓霁就注意到那个神秘的星先生。这次来养病,亓霁连着几次去看星先生想套近乎,然而每次都不成功。

“星先生!”

亓霁一叫,星先生便立即躲进屋,“砰”地关上门。

“星先生你……”

星先生压根不搭理亓霁。无奈,亓霁只得多次假装路过。只要见到星先生离开屋子,她就会跟星先生打招呼,当然每次星先生都是转头就躲。

好不容易,这天亓霁看到星先生大门没关,也没见星先生人在哪。亓霁来了出不请自来,自顾自走进那破旧屋子。

一进屋,亓霁首先看到,屋内墙壁上贴着的那一层层发黄的纸上,全是手工描绘的各种设计稿图样。各种咒语一样的语句写满了墙壁,其中一面墙上则是看着像各种公式的黑色字迹。天花上悬吊着一颗不知什么矿石打磨成的晶球,不同方向看去会显现出不同星系。

身上挂着两串不知名小物件的星先生从屋子一角的地窖门里走出来。他一头花白头发乱翘,见亓霁站在自己屋子里便吃惊地瞪着亓霁,僵直地站着不说话。

“星先生,”亓霁略带惊喜之色地望着他说,“你……你是神族吗?”

也许是看到亓霁站在自己屋里过于震惊,星先生只是沉默地望着亓霁发愣。

亓霁见对方不说话,便又问:“你研究这些多久了?”

星先生仍沉默地瞪着亓霁,只是嘴角胡须略有些抖动。

见状,亓霁忙又问:“你很了解希矿是不是?”

似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词,星先生突然拉下脸,向四周看了看后转身要走。亓霁见他想溜便急了。

“希矿深不见底,那些矿石里沉淀的力量原是什么?是天地初开时就存在的力量吗?还是其他什么?”亓霁情绪激动地说,“你知道怎么利用吗?星先生,我在人间时上过学,理论上能量不会凭空消灭不会凭空产生,能量通过不同途径从一种形式转化为另一种形式……”

不顾身后追过来的亓霁一连串的追问,星先生只顾着急忙慌地朝地窖走去。

“……我去过希矿,但是我……”

躲入地窖的星先生“砰”地关上地窖门。吃了闭门羹的亓霁无奈而委屈,只好悻悻而归。

既然对方不愿意与她沟通,那就换一个人去。亓霁将显之索带到星先生的院子门口,让显之索去跟星先生沟通。

“我能肯定他是神族,而且不是什么半吊子神明。他一股子清高味,还有那张臭脸,”亓霁嘟哝道,“我不知道他是本就不爱同人打交道,还是凭直觉不喜欢我,或者他已经认出我是什么……总之,他拒绝与我交流。”

“这里会有神族?”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也奇怪呢。长话短说,我需要他的帮助,希望他能帮我使用希矿里的东西。平日里就连石天、石泉他都不咋搭理,我不知道还能找谁帮忙,就找你咯。你是显龙,我觉得你的身份起码比我强。”

显之索进去后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星先生终于同他一道出来。星先生仍旧是一头飞翘的白发,对着亓霁就是吹胡子瞪眼地吼了一句。

“夫乐杀人者,不可以得志于天下!”

星先生说话时官话腔调怪异,似是许久不说话连发音都十分僵硬。亓霁一下子有些懵,望着他不敢出声。

“与狐妖为伍,其心可诛!”星先生怒道。

“我并无狼子野心,亦无鸿鹄之志,只为解救同伴,”亓霁咳嗽几声,哑着嗓子说,“我势单力薄,不过苟延残喘,在这世上煎熬着维系存在罢了。若我将来解救困于天界的其他二十九个灵者……到那时,我们也许能获得真正的自由。”

“这世上本不该存在灵者!你是巫师的妄念,神族的劫数,天下大乱的祸根!”

星先生激动得胸前起伏,说完就转身回屋,“砰”地关上门。

“我们先回去。”

显之索一手揽过亓霁的肩膀示意亓霁同他离开,亓霁只得同显之索折返。

“他是陆氏神族的后代,青净云天的帝鸿君在位时,他是天庭里的文神之一,”显之索神情严肃道,“当今天帝登基前他就离开了天界,再不与天庭打交道。他之所以来到魔界,是因为明霸城德王的邀请。后来德王被现在占领明霸城的塞卡王侯除掉,他几经周折后来到这里。”

“得亏你,不然他肯定都不愿同我说话。”

“他研究星历,天界妙言境前任壬女是他的好友。他早知道会出现对神界有威胁的灵者但没说……还有……”显之索犹豫片刻后说,“……他其实算到会遇到你。但我不清楚他到底为什么抗拒与你交流。”

“神啊……他真的是神。”

“据我猜测……他躲在魔界也是为了躲现在的天帝。”

“为什么?他这么厉害,要我是天帝绝对重用他。”

“天帝与你的想法恐怕不一样,”显之索的话似意有所指,眉头紧皱道,“你先别急,我会继续与他沟通。”

拔氏强攻凉奏领地的一处隘口,与阿娜尼诗法的从属厮杀十日最终全灭。凉奏命部下将那一带封锁后,交达隆加的部下协助抛洒了大量霍麻谷调配的药粉防止拔氏复生。

原以为镇压拔氏后,战局就会立即明朗。谁知巫师军团带来的红眼鸱鸮不知携带有什么毒素,被红眼鸱鸮抓伤的妖怪多数身上出现无法愈合的伤口,没多久就陆续倒下。

已有几百年未出谷的石鹤族集结起来,陆续奔赴战场。石鹤族一面设陷阱抓红眼鸱鸮,一面依据妖怪各自病情调配药物。死去的妖怪越来越多,甚至接近之前战场上的伤亡。

在霍麻谷住了俩月的亓霁这下再也熬不住了,一直守着她的石泉则不让她外出。

“大小姐还没完全好,要是冥知道……”

石泉堵着门拦住亓霁。冥突然从石泉身后出现。亓霁见他阴沉着脸便知情况不妙。

“冥,我之前被红眼鸱鸮抓伤过,是帕拉托厄之森的曼馥治好的。”

“曼切斯罗德王侯正想办法,”冥沉声道,“我们已传信出去。”

“不能再这样耗下去,”亓霁严肃道,“我怀疑巫师是借攻打魔界实则另有目的。巫师内部肯定有人想兴风作浪,我们这么一折腾,正好帮他们转移矛盾……”

“什么?”冥不解地望着亓霁。

“他们故意试探我们,赢了掠夺魔界资源,输了也可以把罪责全部推给妖族。三十二个巫师国,小巫师国多是大巫师国的消耗品,”亓霁说着下意识咬了咬自己右手食指指节,“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巫师地魔力奇缺,有人想靠吞并别人过自己的好日子。”

“其实,巫师那边有提出和谈的使者,”冥眼底略带迷惑地望着亓霁说,“但我不确定他们的意图,所以来问问你的意见。至于你刚才说的,我会安排娟蒴去调查。”

“谈,必须谈,”亓霁心想还好,巫师内部有脑子清醒的人,“到时我跟你一起去。”

“可你的身体……”

“还有一件事,”亓霁打断冥的话,急切地说,“分点妖力给我。”

亓霁跟冥讨要妖力,冥只觉意外,当然也没拒绝。亓霁让冥将妖力留在一块她从希矿带回来的矿石里,将那块闪烁荧光的石头锁在她抽屉里的一只金属匣子里。

“你要做什么?”

“以后你会知道的。”

而后魔界休战,曼切斯罗德王侯仍在莱萨塔河驻军,巫师军团则陆续撤回昼血城,妖族在凉奏领地休整。冥带着亓霁、黎、种京、白于与三个狐族卫士前往巫师国拉法托雷尼拉。

他们从日攸城的港口乘船出魔界,途中经过艾塔特萨。亓霁看到岸边建筑上飘扬着灰色的旗帜,上面的图案据说是博德利卡的图腾——一只浑身覆盖翠绿鳞片,张着血盆大口的异兽。

前方即是魔界的海上出入口,一排由各种妖怪尸骨堆积而成的山脉。两处悬崖形成一个豁口,天神的结界在此处化作一扇金光四射的大门,紧闭的门被狂奔的水流冲开一道裂缝。

“魔族用妖怪尸骨堆积成山,时间一长,天神的结界就被这些不断腐朽的尸骨破坏,”冥见亓霁盯着妖怪尸骨解释道,“当年妖族丢失铁拉珀希拉,也就是现在的涌四州时,魔族在这里设下障碍,数万妖怪被魔族围攻命丧于此。”

“所以,妖族这些年来被赶来赶去,既斗不过神族也打不赢魔族,”亓霁望着冥有些感慨,“像你们之前说的,妖族原是世界主宰,混成现在这样也太惨了。”

“人心叵测,神魔强大,”冥语气冷淡,“妖怪各族也相互争斗。我父亲一心想使妖族团结,却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我甚至找不到他的尸骨在哪。”

“千御侯妖力强大,他的尸骨本就是宝物,”亓霁提醒道,“他的尸骨或许早被不知什么人带出了魔界。”

船行驶出魔界后就来到巫师地的菲罗蓝海,航行两日后就到了拉法托雷尼拉。拉法托雷尼拉首都加厦坐落在阿雷古特群岛最北的半岛,面朝菲罗蓝海。加厦有几千年前古巫师留下的精美石雕与石砌建筑群,而现在亓霁只看到满眼断壁残垣,空气里还弥漫着呛人的烟气。

他们一行刚出码头,面前破败的废墟里突然冲出来一个蒙面女巫,对着他们大喊大叫。

“你这恶毒的女魔头,灭世灾星,”女巫用介系语大声吼道,“我诅咒你,神明回应了我……”

冥与种京立即挡在亓霁前面,两个狐妖卫士上前将疯叫着的蒙面女巫拖走。

“……你是恶果,我的法力强大,”女巫仍在吼叫,“你曾被强暴,被抛弃……你不断被强暴,流产,强暴……你的后代都惨死……”

黎过去妖刀一晃砍下女巫头颅,喷溅出来的血洒了一地。女巫用来蒙面的布巾先是碎裂成小块,之后化作一阵灰色烟雾消失不见。

“看脸像五六十岁,”亓霁走近女巫那颗被砍下的头颅瞧了眼,平静地说,“这阿姨说话那么难听,还说我恶毒。”

“拉法托雷尼拉现在是加坎迪瓦奈的附属国,”冥走过来盯着地上女巫的尸体说,“她身上的斗篷印着象征波法拿摩的图案。”

“波法拿摩?”亓霁隐隐感觉自己过去在哪听过,或在哪本书上见过这个词,“是什么东西?”

“加坎迪瓦奈的魔法系统,”白于插话道,“可以理解为,神谕之树。”

加厦城北有一座修筑得如同通往天界的云梯般雄伟的高楼,是加厦著名的高级酒店。酒店主楼高耸入云,远远望去壮丽非凡。高楼使用的材料无论在阳光下还是在月光中都会闪烁奇异的光彩,显得格外醒目。主楼大门外的墙上全都覆盖着精美的马赛克图案,光照下同样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亓霁先是被大门口的马赛克晃得眼晕,之后进入酒店大厅又惊叹内部装修奢华,简直与外面的断壁残垣形成鲜明对比。阳光从近十米高的彩色落地窗户照射进来,与特殊材质编织成的地毯融合后形成美丽的光影效果。

巫师们之所以选择这家酒店作为谈判场地,是因为加厦城里其他能开会的场所都被之前的大战破坏。亓霁进入酒店房间后,先是开窗俯瞰楼下狭窄的街道和古老破败的房屋,之后在窗边望了许久却不见街上有行人来往。

街上没人,酒店里总该有吧?冥与其他几个妖怪分头去察看酒店周围是否有埋伏,亓霁则独自来到六楼大会议厅,也就是晚上谈判的会场。

“贵人有事?”

一个面善的大叔身着浅灰绿制服正在打扫,弯腰冲亓霁微笑道。亓霁见他穿着酒店员工的制服,还会说官话,便同他聊起来。

“您是这儿的员工?我的同伴他们都去周围逛了,我就随便走走。原是晚上才来这个地方……”

“您瞧,里面还在布置,椅子都还没摆好。没关系,您随意看。”

亓霁进入会议厅,坐在一排装饰着紫色绒面布的靠椅上。她身上有些乏,猜测是身体低谷将近,连坐着腰都难受。

不多会儿,一个长着浓眉的年轻男子由另一侧门进来,双目直勾勾瞪着亓霁。

“你怎么坐在这里?”

男子身上是看着价格不菲的正装。他身披红底提花斗篷,衣领上别着个像家族徽章的东西。

亓霁刚想开口,男子又高声对亓霁说:“你是哪个家族的,不懂规矩吗?这排旁听席位是特等席,你不能坐这里。”

“呃,那我坐哪?”亓霁心想晚上我就不坐这儿了,我得坐会场中间那桌,“那边座位还没布置好呢,我……”

“我之前没见过你,你不是廉桦学院的吧!你究竟是不是云州巫师?奇怪,我怎么没见过你?”

“啊,这个嘛……我的确不是,”亓霁心想我不也没见过你吗,你又是哪位,“请问你是……”

“我叫隆天致,是廉桦学院戊子年毕业的优秀毕业生。在校期间本人曾获得多学科满格奖励,连续担任三届校学生会副会长,荣获一等学业奖励,”对方微微昂首,自信满满地说,“我的父亲是云州上十六席大巫师之一隆远明,母亲是宗家长女宗亦晴。我家是侍奉青净云天俞氏神明的大巫族,世代享有宸宣门听候之权。我父亲曾面见天界上君进献表文并送上寿礼,上君还回赠了亲笔墨宝表彰我父亲。”

亓霁瞪着眼前这个看上去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半晌说不出话。她其实只是随口打招呼,但对方似乎是铆足了劲儿要同她进行一番详细的自我介绍,甚至不惜一开口就自报家门,都不需要亓霁套他的话。

望着眼前这个浓眉小伙儿,亓霁先是友善地笑笑,之后语气温和地说:“我那个……就是……想来旁听晚上的会。”

“奇怪,你到底是谁?你身上都没有徽章,你怎么进来的?”

“啊?我就……直接走进来的。”

“怎么回事啊,搞什么,怎么把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放进来。这次参会的代表都戴着徽章,既然你没有徽章,请你立即离开会场。”

估计是因为亓霁长得不像妖怪,这位长着浓眉的隆天致才认为亓霁是个“小女孩”而已。亓霁这时才意识到,对方可能以为她是巫师代表。看来这位不知道灵者现在长什么样。

亓霁憋住笑慢悠悠站起来,望着眼前这个身高比自己高一头的隆天致点点头说:“行吧,隆天致小哥哥,我先离开,晚上我再过来。”

“晚上别来,你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隆天致更激动了。

“开会的地方,晚上巫师要跟妖怪在这里谈判。”

“知道还敢来!”

“隆少爷!”

先前放亓霁进来的那个大叔深一脚浅一脚地快步走来。亓霁这时才看出来,原来大叔腿脚有残疾。

“她是你放进来的?”隆天致瞪着大叔说,“怎么回事你怎么……”

“大叔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亓霁冲大叔撇嘴笑笑,“没事,我先走了。隆天致小哥哥,我们晚上见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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