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烟 柒.

室内外气温反差极大，一股股热浪往王一博面颊上涌，他耸了耸鼻子，眉头就没舒展开过。

　　不顾怀中人的挣扎，王一博扶着肖战的脊背又把他往上捞了一下。可是肖战早已经体力不支了，四肢无力地垂着，只有嘴巴里还在做着最后的反抗，他的意识也在一点点淡去。

　　王一博趁着这股劲儿很快地扫视了一下屋内，注意到了室内正中间水泥空地上的正在燃烧着的铁桶，他迅速转了头，将视线定格在那紧闭着的密不透风的窗户上，他仔细联想了刚刚所看到的听到的的一切。寒冷的天气，不通风的门窗，正在燃烧煤球的铁桶，温暖的房间，一切都变得合理了起来。

　　肖战中毒了。

　　救人要紧，王一博不敢再去想其他的，他侧首瞅了一眼，向后踢了一脚，让原本快被肖战合上的木门完全敞开。他不敢随意撒手，怕怀里的人儿受伤，只好一只手环着肖战的后背，抽出另一只手将人半抱着靠近窗户，费力地将窗户推开。

　　“肖战!肖战!”

　　不知是不是屋内太热，做好一切，王一博的身子竟然已经开始出汗，他收了些力，只敢小幅度地晃了晃怀中快昏迷的人儿。

　　肖战生得好看，彼时一双含笑凤瑞眼，此时就算闭上了在眼角也比常人多勾带了几分多情。在室内高温的长期封闭下，面颊上俨然飞上了两团绯红，如蝶翼的双睫随眉头微微抖动。

　　王一博虽然心中焦急，此时也处于一种无措的状态，他环顾了四周，寻找可以安放肖战的地方，最后锁定在了那掀了一半被子的床上。

　　兴许是门窗都被打开了的缘故，肖战又恢复了些意识，他厚重的眼皮勉强向上抬了几下，最后又沉沉合上，他嘴里又嘟哝了些什么，王一博什么都没听清。就算意识在清醒和昏迷的状态里不断反复挣扎，肖战双手仍旧不断推着身前王一博环着他的手臂。

　　“你别管我了……”

　　这一句，王一博听得清清楚楚。

　　“你真不想活了?”

　　王一博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蹦出这句话，自己都还在考虑着他的安危，而肖战本人却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王一博心一横，果真将胳膊松开了，没了支撑，没了力气，肖战身子如枯叶，在空中飘浮了几下，最终落了下去，王一博在他向后仰的一瞬间接住了他，将他打横抱起。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肖战陷入了恐慌中，他头脑清醒了一半，下意识紧紧攥住王一博胸前的衣服，苍白的指尖瞬间被掐得泛红，肖战发烫的身子将热量通过王一博抱着他的手不断向王一博的身上传了过去。

　　王一博忍住了想骂人的冲动，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冲动的人，这次除外。

　　肖战不算太重，也许是之前一直窝在被子里，他只穿了一层单薄的里衣，显得有些孱弱。

　　房间里缺了氧，王一博才待了一会儿就喘不过气来了，他重重地喘着粗气，看了眼又睡过去的肖战，顺势坐到了床头，想让自己的心跳平稳下来。

　　门窗一直开着，此时还处于降温时期，风一吹，冷风直往里灌，王一博不敢大意，连忙将摆在正中央的铁桶提了出去。

　　他心里不痛快，想到刚刚肖战对他的态度和语气整个人都烦躁了起来，一腔怒意不知往何处发，他双手叉腰咬咬牙在原地转了一圈。王一博向那铁桶狠狠踢了一脚，不过那铁桶倒挺结实，铁桶什么事都没有但他自己的脚踝却直接撞了上去，疼得王一博倒吸了一口冷气，他喉管呛了一口冷气，就像是吃了一嗓子的鸡毛，王一博拼命地咳嗽了起来，眼泪直流。

　　真他妈的倒霉。

　　王一博自认倒霉，拖着酸痛的右脚一瘸一拐地进了屋，屋内的温度早已经降了下去，甚至开始冻人了。窗子正对着床头，一刮风直往肖战头上吹。王一博看了眼还在昏迷状态的肖战，心里有几分不忍，乖乖地又坐回了床头，用自己的身子子替他挡着冷风。

　　着了魔了。等到真正地在床头坐了几分钟，王一博才回过神来。他反应了过来，他没有必要做这些事的，他只是来送一袋子木炭，还一本书。明明自己做了好事，还惹人烦，遭了当事人的嫌弃和驱赶。

　　王一博突然想到了正事，刚刚忙着给大家搬木炭，怕把书搞脏了，王一博就顺手将斜挎包挂在了车把上，书就在那袋子里，他从床上腾的一下子坐了起来，忍着痛几步跨了出去，最后连着袋子一齐拎了进来。

　　王一博知道肖战很爱书，所以即使他平常的教科书一直弄得脏兮兮的，但肖战的书他一直保存得很好。

　　坐在这儿干发呆等肖战醒没什么意思，手指在扉页轻擦，王一博又重新翻开了书，其实他一直都有在看，除了书中有一些概念对他来说挺生疏的，其他倒是挺有意思的，他看了一小半，也一直在看。

　　冷风跟着翻动王一博手里握着的下一页纸张角，不知过了多久肖战还没有要醒的意思。确认了好几次，王一博还是不放心，他将书顺便放在身旁，扭着身子伸着手到肖战的鼻前，直到感受到手指上有了肖战呼出的平稳而温热的鼻息，他才又重新拿起了书。

　　书中人无意，书外人无心。

　　他不得不承认，所有的心思，只在躺在床上的那人身上。

　　接连不断的咳嗽声从他身后传了过来，王一博感觉床都在跟着一齐震动，这声音越咳越大，最后几乎咳不出了声音，王一博听着都难受。

　　他急忙将肖战扶了起来，顺着他的劲椎骨轻轻地拍，帮肖战顺气。平日里奶奶身子不太好，容易咳嗽，他也是这样拍着奶奶的脊背，让她好受些。

　　王一博眉眼不自觉收紧了起来，他俯身将整张脸都凑近了肖战，仔细地观察肖战的表情，看着他难受的模样，王一博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此时的肖战没了往日里的笑颜，只能用狼狈和脆弱二字来形容，如果平日是耀眼炫目的向日葵，此时便只能算作断枝残花。

　　这是王一博第一次看见。

　　等到肖战已经咳嗽不出来了，王一博才意识到了自己行为的不妥，他退后了一步，从床上坐了起来，拉远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肖战这下是真的清醒了过来，但受了这么一遭，他的身体都还没恢复过来，只好给王一博挤了一个敷衍的笑。

　　“好些了吗？”

　　看着他着模样，王一博不自觉就将一些不太好的话又咽进了肚里。

　　王一博暗暗在心底又骂了自己一句，这话问的完全都没意义，好没好些他自己看也能看出。

　　为了掩饰尴尬，他立刻转了身找了个理由。

　　“我去给你烧些水，你好好润下嗓子。”

　　该说的话，不该说的话全都藏在了这句话里。

　　肖战伸出手拽住了王一博的衣角，嘶哑的声音里终于有了些往日的笑意。

　　“谢谢，真的不用麻烦了，我好很多了。”

　　王一博脑子一抽，他不太喜欢别人主动碰他，他想刷下肖战拽着自己衣角的手，却没想到自己却下意识握住了那只冰凉的手。

　　王一博转身不动声色地将肖战的手塞进了被子里，正对着肖战将话题拉回了正轨。

　　“你中毒了知道吗？”

　　肖战歪着头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慢慢合上了眼睛，似在闭目养神，回避了王一博的问题。

　　王一博没放在心上，只当他身体还没恢复过来，又接着和他说。

　　“哦，也对，也许城里没有这些，城里估计都是暖气，电啊之类的，你们应该都没见过这些。”

　　他原本只是想和肖战心平气和讲道理的，但想到不久前肖战的态度，他便又堵了气，话里颇有些反讽的意味。在他眼里，肖战就是有钱又有知识的城里来的没什么生活经验的笨蛋公子哥。

　　肖战又睁了眼，笑着静静地看他，不语。

　　“下次……记住了，要烧煤……要……烧炭烤火就别长时间紧闭着门和窗了，会出人命的。”

　　王一博被肖战盯得浑身不自在，话都说得不太利索了。

　　“好。”

　　这一次，肖战答得很干脆。

　　“我记住了。”

　　“嘴上说的不做数。”

　　王一博怼他。

　　“那欢迎您以后来抽查。”

　　王一博彻底无语了，怎么会有人差点儿中毒死了还在这儿开玩笑，也许这就是城里人的生活态度，很不把性命当回事。

　　王一博想起了正事，不再继续接话，换了话题。

　　“木炭全部都在门口的那个蛇皮袋子里了，再过一段时间入了冬还会降温，冷了就拿出来像今天一样烧了烤火，但你记得别在像今天一样把屋子关得严严实实的了，会出事的……”

　　“还有书，谢谢，还给你了。”

　　王一博将拿在手上的书在肖战的视线里放在的桌子上，这是他来的主要的目的，可当那粗糙的书皮在离开他手指的一瞬间，王一博心中却突然涌上了一股怅然若失的惆怅，心中酸涩不已，他的动作也迟缓下来。

　　他脑子一热，嘴巴关不住话。

　　“我想上大学，你继续教我作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