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烟 捌.

肖战也没意料到王一博会说出这句话，方才还耷拉着的眼睛瞬间被放大了数倍，他脑子还有些发昏，稍微恢复了血色的红唇微微嘟起，又发懵又震惊。

　　王一博还没见过他这副模样。

　　“对不起，在食堂那次。”

　　王一博有些不自在，低头盯着灰扑扑的水泥地面，小声地跟肖战道歉。

　　这句话，是他该的。那天本就是他不太礼貌，首先，身份之别，他是学生，肖战是老师，他不该那样对肖战讲话。作为一名学生，他至少也得尊尊敬敬地叫上一句老师。其次，肖战不收任何好处地教他写作，给他讲授知识，光冲这，他也不该去以那种态度去对待肖战。

　　此时的他确实也带有了些冲动，那种一看见肖战就忍不住的冲动。

　　他不得不承认肖战的身上有股莫名的吸引力，让他忍不住靠近，忍不住在看不见肖战的每一个日子里去想着他。

　　奶奶说的没错，在每一个阶段做好每一个阶段该做好的事，认真去做就算结局不尽人意也无所谓了，他现在依旧还是个学生，只能去好好地搞好学习，与其整日待在学校里发呆，还不如真的去试试，也许学习这件事真的没有他曾经想象的那么无聊，但更令他想要继续学下去的原因还有一个——他可以看见肖战了。

　　肖战其实并没有把王一博对他的不礼貌放在心上，但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肖战又朝他笑了笑，装作很不在意地努了努嘴。

　　“你不必放在心上的，我从没在意师生礼仪这些事情，毕竟我自己也刚到这儿，也还不是个很成熟的老师……”

　　“你刚才说的我都答应了，放心，平常我也挺闲的，有问题可以随时来找我，要是办公室里没人，我大概率就是在这儿了。”

　　肖战是挺闲的，他不会做饭，他也嫌麻烦，每次都是跟着学生一起在食堂吃饭，没什么负担。需要他上的课也只有那几节，平常没什么事就是看书然后发呆睡觉。后来有了长的节假日，学生放假回了家，学校没了人，食堂也没开，他被逼无奈跟着其他几个年轻教师一起去镇上赶集买了一些锅碗瓢盆和大米，结果买了回来洗干净后就饭在橱柜里又落了灰。他试过几次，就着前几任老师留下的那个铁桶在门外烧起火来，但成品难以下咽，最后有几位老师实在看不下去了，轮流接济他，他才熬过了那几天。

　　有个人能陪着他，那自然好。

　　王一博听了他的话也微微一愣，万年看不见第二个表情的臭脸上终于露出了些笑的意味，他自己都没感觉到。

　　大概肖战这人真的是城里有钱又天真的公子哥吧，没有记他一点儿仇，要是放在他的前几任老师身上，早就几个白烟翻过来了，还要当着全班人的面内涵他一番，不过他也从不放在心上。他知道，那些人只是过眼云烟，用不了多久，就会离开，永永远远地消失在这里。

　　“那你还会走吗？肖……老师……”

　　想到此处，王一博又想到了肖战，抬眼看他，神色颇有些严肃，他心里突然空落落，眼前这人未来也会这样的离开吧。

　　“走哪儿呢?回哪儿去呢？还会有几年呢？”

　　肖战忽的冷笑了几声，话语很轻，不仔细听也许没人会听见，他话里含着的和平常意味有所不同，带着嘲讽，不过只是在嘲讽他自己。

　　王一博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意识到他的异样。

　　“不走了，就在这儿了……”

　　这句话到是给了王一博一个安慰，但他还是清楚地明白，肖战可以骗他，骗人的话谁都可以说，每个人都可以藏着自己的那个无人知道的心思，他也会有，也许在某天，肖战也会悄无声息地离开，回到原来的地方。

　　但至少，现在的王一博得到了一个承诺，一个安慰。

　　他心情莫名的大好，即使王一博没表现出来，肖战能感受到。

　　肖战轻轻地咳嗽了几声，但每一下都扯着心脏，他五脏六腑都跟着痛。

　　在密闭的空间里待了许久也没喝上一口水，加上刚刚一直在开口说话，此时他已唇干舌燥，唇上结了一层干掉的死皮。

　　王一博也注意到了，他立刻转了身，刚刚肖战还在昏迷的时候，他就仔细地观察了一遍肖战的住所，瞅见了那角落的一个用过的水壶，估计也是他上次赶集买的。

　　“我去给你烧壶水。”

　　肖战皱了眉，身子立刻直了起来，咳嗽了几声，想阻拦他。

　　“我想喝米茶。”

　　王一博感觉这下他倒是挺无理取闹的。之前炎炎夏季，正是喝米茶解暑的季节，他来找王一博买烟不敢轻易喝米茶。这下天气转凉，早就过了季，他又想喝了。

　　“过了喝米茶的季节了，现在也没有炒米了……”

　　王一博转身恰好对上了肖战的视线，看见了他期待的眼神，一副好看的笑脸，只好又改了口。

　　“好，你等等。”

　　他再一次败给了肖战。

　　王一博走到橱柜面前，蹲下来开了它，里面一个搪瓷钵子里装了满满的新鲜大米，还好，没他想象中的那么糟，至少肖战还会开火，可以做饭养活自己。

　　他从旁边将那口大锅拿了出来，没有勺子，他就抽出了一个映着桃红色的不知名的花儿的碗在钵子里舀了一小碗米，他将米倒进了锅里掂量了一下，小半碗米够肖战解几次馋了。一次炒太多的话耗费时间太长了，肖战等不及，而且兴许肖战只是此时太馋了，只是想到哪儿是哪儿，并不是真的想喝，炒太多到后来只能浪费了。

　　他就打算先炒一些试试。

　　铁桶还在外面，王一博端着锅出去看了一眼，里面的煤球还没烧完，火候却小了不少，他拿起墙边的火钳子夹了两个煤球又放了进去，然后将那口锅架在了上面。

　　准备好了一切，他才想起来没有锅铲。在橱柜里翻弄了好一阵儿什么都没找到。

　　王一博刚觉得这个城里来的阔少爷还会动手做饭还是挺不错的，现在又彻底地无语了。

　　肖战体力还没恢复过来，脑袋一直昏沉沉的。王一博不在，他被冷风吹得瑟瑟发抖，看见王一博出去后就又钻回了被子，背对着门口又睡了过去。

　　王一博站在房间的正中间，感受背后从门外吹进的冷风，盯着肖战的背影发呆。那人平常看起来一副胸有成竹游刃有余的模样，此时背影却乖巧又可怜，只有小小的一只塞在被子里。

　　他想起了此时还有其他重要的事要做，只好走出了屋子，敲响了刚刚热情打招呼的隔壁的年轻的女教师的门。

　　“有锅铲吗？”

　　门内那位教室露出了疑惑的神色，偏着头思考了半分，但还是忍着没问出来，转身给王一博拿出了个锅铲。

　　王一博谢过她，也没做停留，立刻走回了铁桶旁。

　　有了燃料的助推，火立刻旺了起来，火苗直从锅底往外窜，从小王一博就看老一辈炒米，后来奶奶年纪大了炒不动了，就由他来做了，他很有经验。

　　锅底很快就被烧热了，王一博跟着加快了翻炒国内大米的速度，那一粒粒饱满的大米跟随着锅铲翻动，在锅中跳跃，由晶莹剔透的乳白色慢慢过上了焦褐色。

　　不知不觉中，天色又暗了下来，几颗星子悄然跃上了深蓝色的夜色里，一弯明月爬上树梢，鸟雀拍打着翅膀归巢，惊动了满树的金黄，不知又是谁家的看门犬低低地吠了几声，惊得窝在墙角稻谷丛里的正在下蛋的母鸡咕咕叫个不停。山头那边刚烧完火的母亲站在大门口唤着在田头玩耍的孩子的名字，田埂上孩子的欢笑也淡了下去，等到日头真正落了下去，万物归于宁静。

　　醇厚中又带了些焦糊气味的炒米香气在空气里散发开来，愈加浓烈，王一博感觉自己的也被勾带起了食欲，小腹咕咕得叫个不停。

　　王一博抄了一铲子起来，低头仔细观察着铲子上炒米的成色，感觉差不多了他就停了下来，倒了一碗好好淘洗了一下，就又在锅里加了水，好给它煮开。

　　屋子里清新的空气进去了不少，也没刚进来时闷热了，木桶也被王一博提了出去。王一博关紧了窗户，给推拉木窗的插梢上了锁又仔仔细细地给房间检查了个便确认没其他的差错后才放了心。

　　米茶已经煮沸了，他给倒进了另一个搪瓷钵子里，然后又给盖上了盖子怕热气散没了，等到肖战醒来就凉了。还有没煮完的炒米他放进了一个小点儿的钵子里，等到下次可以再煮。肖战还没醒，王一博也不想再吵醒他了，想悄悄地走。

　　可他还是没忍住，在看肖战最后一眼的时候又踏上了向前走的步伐。他绕过了床，走到了床的另一边，肖战面对的另一边。

　　肖战睡着的样子依旧很乖，下巴藏进了被子里，全身只露出了个脑袋，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不过此时的他要比平日里真实不少，不会戴着他时刻不变的微笑。

　　王一博俯身又凑近了些，那股熟悉的清香味道钻进了他的鼻子里，若有若无的，挠的他心痒，只有更靠近些，他才能更加闻清那股清香气味，不同于刺鼻而浓烈的花香，就是这股淡淡地墨水气味让他着迷。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竟然会喜欢上这股奇怪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