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就当我多管闲事。”
王一博自己也没弄清自己为何要开口，就如他所说，就是多管闲事。他拍了几下手掌，抬头对上对面这人的视线，细长勾人的眸子始终含着笑意，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得他浑身不自在。
他低头双手整理了下被风吹皱的背心，看了眼四周，不自在地转过身去找寻自己的三轮。
“感谢。”
不知是不是他的幻听，他明显地听见了身后那人的一声轻笑，如清风拨弦奏了一曲呢喃小调，往后的年岁里再也忘不掉了。
王一博背影怔了一下，在那人目光的注视下重新扶起车把骑了上去。
不知道以后是否还能见到他。
脚下的蹬板越转越快，王一博顺势站了起来，任由在耳畔呼啸而过的疾风刮起自己的衣裳吹起自己的头发，这种陌生而自由的气息让他不由快活起来，常年不见的笑容终于露了出来。
“又是你混小子……”
他不看路，只是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冲出去了老远才想起刚刚路过的大娘的责骂，不过他也早已习惯了。
王一博知道上学对他意味着什么，枯燥，无味和厌倦。他也不知道学这些的意义何在，趴在桌子上睡觉是他最终的归宿。
对他而言，读书的结局究竟是什么，他坐在老槐树下曾经仔细地想过。无非两种结局，像父母一样，高中读完直接去南方打工，找一份工作糊口，或者就和村里其他人一样，守着自己的老房子，找一门技巧要不就种几亩田养着几群牲畜，稀里糊涂的过完这辈子。
读不读，都是无所谓的，他全然不在乎。
其他几门科目都还说得过去，老师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语文作文，他实在写不出来，能勉强写上一句话是他对这个题目最大的尊重。
这个学期的第一篇作文依旧如此，他不出意料地又被老师喊了去，在那间偌大的办公室里。
“为什么又是这样?王一博，第几次了?你觉得老师让你学是在害你是吗？”
王一博低着头不语，眼神聚焦在水泥地上的那块污渍上，老师的责骂在耳边嗡嗡作响，却始终进不去。
他不记得这个同样的位置自己站过多少回了，也不记得到底有多少人来过这个相同的位置了。
每每这时，他只会沉默不语，在耳边自动过滤老师的话语，他知道，那些话对他来说是毫无用处的。
办公室里很安静，暑假时间里刚刷了绿漆的木桌子排排整齐地放着，十几位语文老师就待在这里。正是下午的第一节课，空旷的办公室里见不到几个人影，只有他的语文老师的声音在此回荡。
王一博耸了耸鼻子，难闻而刺鼻的油漆味被吸了进去。
“一篇要求不超过一千字的作文，你就给我写了一句话，我真的不想说你了，你自己读读吧。”
中年女教师扶了扶鼻梁上架着的黑框眼睛，将方格作文本摔在他眼前。
王一博默不作声地从桌子边捡了起来。
“我的父亲在我在外地打工，我很少见到他……”
他很听话，按照老师的要求念了出来，沉闷地声音在燥热的夏季午后作响，似与那窗外蝉鸣作伴，催人入眠。
在角落里，传出一阵轻笑，王一博在昏昏欲睡中惊醒，视线循着声音的来源而聚集，最终定格在角落里的漂亮外来人身上。
“王一博，你自己看看，把人家小学老师都给逗笑了，你不信自己去问问人家肖老师，看看是不是小学生的作文都比你写得好。”
肖?他姓肖?
王一博耳中迅速捕捉到了一丝信息，在心底暗暗地默念了几遍。
学校位于镇和村的结合处，总共也没多少读书人，一个年级勉强凑齐一个班，学校刚翻修过，将小学初中和高中合并到了一起，总共也才十二个班，所有任课科目相同的老师都聚集在一个办公室里办公。
能在此再次与他重逢，倒是一种缘分。
“这样吧，王一博，我看了课表，明天下午第一节课是体育课，你就别上了直接来语文办公室，我教你把这篇作文重写一遍，对你的文笔要求不多，只要你能写够字数，什么时候可以写够字数了什么时候就可以再去上体育课了。”
王一博很想笑，嘲讽的笑，笑自己不学无术，只能辜负老师的一片好心，怜悯的笑，笑老师对牛弹琴，将满腔的责任感错付给了一个不思进取的学生。
但他没有笑，只是平静地道了声谢，像往常一样接过作文本，准备转身踏出办公室的门。
“哎，你先等等……”
老师的声音再次从他身后响起，没有了刚才的强势和愤怒，多了几分柔和与慈爱。
“其实你其他几门科目都挺好的，老师们也都在一起说过了，王一博，你很聪明，为什么不想想努力去考大学呢？行了，回去自己好好想想吧……”
上大学。一个很模糊的概念，这么多年村子里很少听说有人要上大学的，读完初中大家抢着挣着要去考中专，因为那样的话毕业之后就可以直接分配工作，王一博在稀里糊涂之中上了高中。
读了大学可以干什么?多读了四年书之后再去工作吗？还要再多花家里四年的钱也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王一博不理解，他也不想去读大学，更何况他也压根考不上。
王一博停下了，但依旧没吭声，静静地等着老师的下一句叮嘱，他不会听进去，但他也不会让老师拉不下面子。
“行了，你先走吧，上课去吧……”
老师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心里也清楚的知道，王一博又没听进去。
站在办公室外，王一博将翻开的作文本合上，卷成一个圆筒，在手上拍了几下，他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云朵晃晃悠悠地飘走了，自己也就摇摇头走了。
教室在四楼，他在班上没什么朋友，下课除了在靠窗的座位上撑着脸发呆就是趴在走廊的围栏上望着远方。
王一博将刚讲完的数学试卷折成最简单的纸飞机，扬起胳膊向前奋力扔去。
会落到哪里呢？会飞出长满杂草的草场吗？会越过校园后的那一排小平房吗？
或者会落到那人的眼前吗？
王一博无从所知，他伸出手放在额上眯着眼遮挡灼人的日光，他的视线随着纸飞机的飞行路线一点点降落。
烈日之下，纸飞机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草场上的杂草在他瞳孔里急剧放大，他不自觉前倾了身子，呼吸跟着一滞。
下一秒，那带着红黑花纹的纸飞机安安稳稳地落在了一个手掌心里，在这阔大天地之间找到了它的最终归处。
那人定睛，身子明显愣住了，手指下意识跟着慢慢收紧合拢。那人抬起了头，似有心灵感应般对上了王一博因震惊而睁大的双眸，微张的红唇还来不及闭上便又向上翘了几分。
盈盈笑意在那张漂亮面颊上漾开，失焦的眼神瞬间聚集在了一点，那人两眉一弯，歪着头回应王一博的行为。如见了百步穿杨那般惊奇，王一博像半截子老桐木直直地呆住了，溺在那笑靥里。
等到王一博再次回过神来时，那人已拿着他的纸飞机消失在了王一博的视野里，只留下了草场上他曾短暂停留的痕迹。
王一博从来都没有像这般积极地去过老师的办公室，第一节课上课的铃声还没响起，他就已经拿着作文本站在了办公室的门口。
办公室刷了绿漆的和桌椅颜色配套的木门敞开着，推拉式的木窗也是新刷过漆的，室内采光好，偶尔还看得见桌子上映过的飞鸟的影子。
办公室里一个老师都还没有，王一博粗略地扫了一眼，最终将视线落在了最角落的那张整洁空旷的桌子上，他记得，那是那天漂亮外来人坐过的地方。
这种没来由的求知感和好奇感驱使着他想去靠近，想去弄清楚那个人的真实身份，明明一切都与他不想干的，可他就是忍不住。
在内心的来回挣扎之中，王一博已走到了那张干净的桌子前，指腹滑过桌面，最后落回最右下角的一张小纸片上，王一博的视线聚焦在了一处，唇齿慢启，两字便低声辗转了出来。
“肖战……”
他又低声重复了一遍，手指在桌面上跟着临摹着字的笔画，心里暗暗记下了这个陌生的名字。
“怎么?找我有事吗？”
明明话里带着笑意，但这道熟悉的声音却犹如一道霹雳，直直劈在了王一博的脊背上，让他浑身发麻，让他有一种强烈的背德感，像是做了坏事突然被抓包，王一博感到突如其来的心虚。
王一博稳了稳身子，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依旧默不作声地转过身，两人只不过一拳的距离，王一博被这近距离吓得一哆嗦，瞳孔微微放大，呼吸也跟着紊乱了起来。
肖战的笑容太过于有感染力，让王一博烦躁的内心安稳了不少，他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与清冷，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几步，挨着上白下绿的墙给肖战让出了一条道，好让肖战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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