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
听筒里的忙音单调地跳着，一下下敲在耿继辉心上。他捏着手机的手紧了紧，指腹蹭过屏幕上“欣欣”两个字，指节泛出些青白。
秋风吹过部队的树木，叶尖擦着他的肩落下来，带着点凉意，可这点凉，远不及心口那阵漫上来的涩。
听着这没接通的忙音，他忽然怕了，怕下一秒听筒里响起她的声音，怕她像往常一样，带着温柔爱意的喊他“小耿同志，想我了吗？”
他该怎么接？怎么对着那边他心爱的人说出那句残忍的话？怎么告诉爱人自己选择了那抹军绿色而抛弃了她？
“嘟——”忙音又跳了一声，像是在催。耿继辉闭了闭眼，喉结滚了滚，尝到点铁锈似的腥。他靠在树干上，粗糙的树皮硌着后背，能让他稍微清醒些。
就在他听着没人接听，快松了口气时，听筒里“咔哒”一声，忙音断了。
紧接着，如他所料，乔歆欣那浸了蜜似的声音钻了进来“喂，小耿同志，想我了吗？”尾音里已经带了雀跃的颤，是藏不住的欢喜和爱意。
耿继辉捏着手机的指节猛地收紧，手机壳硌得掌心发疼。他太熟悉这声音了，每次他打通她的电话，她都这样，像只被逗乐的小雀，话里话外全是盼。
他张了张口，想回答她说，我想你了，很想很想，可是喉结滚了滚，最后只说出“我休假了，晚上出来吃顿饭吧”声音比他预想的要稳，但是发紧的涩意却萦绕着喉咙。
“好啊！”她没听出他的不对劲，几乎是立刻应的，笑声脆生生撞进听筒“不过，你休息回来干嘛出去吃呀？家里多自在，你说想吃什么，我去菜场挑新鲜的，给你做顿热乎的。”
“不了”他赶紧打断，怕多听一句她的笑，心就软得撑不住“就在外面吃吧，省得麻烦。”
“麻烦什么呀，给你做饭我乐意。”她还在笑“再说了，饭馆哪有家里的味儿……”
“听话。”耿继辉语气不自觉放软了些，又怕软了他硬不下心，赶紧补了句“就外面吃，我都订好地方了，老地方，你熟的。”
听筒那头顿了顿，随即又响起她的声音，还是带着笑的“行吧行吧，听你的。那我收拾收拾就过去，等你啊。”
“嗯，等我。”他应着，听见那边“吧嗒”挂了电话，才缓缓把手机从耳边拿开。
屏幕暗下去，映出他自己的脸，脸色比初秋的风还沉。他攥着手机，指腹摩挲着屏幕上乔歆欣的照片，那是之前在他家的阳台，身边围绕着月季花拍下的，她穿着白裙子，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耳边还簪着朵他摘给她的粉色月季。
心脏忽然就抽疼了下，像被无形的手攥住，疼得他微微弓了弓背。
他怎么会不想吃她做的饭？她炖的排骨汤，汤面上飘着层薄薄的油花，撒点葱花，鲜得能把舌头吞下去，她炒的番茄炒蛋，糖放得刚刚好，鸡蛋蓬松，番茄烂软，拌着米饭能吃两大碗。
他想了无数次，这次休假回去，要从背后圈着她的腰，看她切菜，听她碎碎念“盐放多了”“火大了”，然后趁她不注意，偷尝一口刚炒好的菜，被她笑着拍手背。
可他不能。
他不能让她系着围裙，在氤氲的烟火气里笑盈盈地给他盛饭时，听他说那两个字，不能让她精心准备了满桌他爱吃的菜，最后却对着一桌子凉透的饭菜掉眼泪。
饭馆好，人多，嘈杂，隔着张桌子，距离正好，能让他硬起心肠把话说完。
饭馆的灯好，能照清他故意板起的脸，照不清他眼底翻涌的疼。
耿继辉深吸一口气，把手机揣回兜里，指尖却还是凉的。他抬脚往宿舍走去，脚步比来时沉了许多。
旁边的叶子又落了片，飘在他肩头，他没拂开，冷着脸就那么带着片落叶往前走，等下见了她，不能让她看出破绽。
暮色漫进粤菜馆的窗时，乔歆欣推门进来了。
耿继辉很早就到了，正对着桌上的竹荪鸡汤发怔，听见动静抬眼，看到她的瞬间，心里的爱意蔓延，可忽然想起他这次回来的目的，心又猛地一沉。
她穿了条他熟悉的粉白格子裙，裙摆及小腿，同样的白色凉高跟。
是那年他第一次见她时的模样，那天他下车一眼就看到她站在广场上，裙子被风掀得轻轻晃，笑起来眼里落着星子，他看一眼就记了许多年。
“小壮！”她朝他走过来，声音里带着熟稔的亲昵，还像从前那样，挨着他坐下时肩膀轻轻靠了靠，是全然依赖的姿态。
耿继辉喉结滚了滚，目光落在她颈间。银质的星芒项链垂在领口，刚好贴在她锁骨上。此刻那星芒被灯光照着，亮闪闪的，像根细针，轻轻扎在他心上。
“怎么突然想起来穿这个？”他开口，声音比预想的哑了点，指尖差点就伸出去，想像从前那样勾一勾她的裙摆。
“好看呀”她理了理裙角，眼里亮堂堂的“而且第一次遇见你就穿的这个呀”
她拿起汤勺往他碗里盛汤“别发呆了，快喝点汤暖暖胃。”
汤里飘着竹荪的白，鸡汤的香慢悠悠飘过来。耿继辉看着碗里浮着的油花，忽然想起第一次来这儿的光景。
他怕扫她的兴，嘴硬的吃了辣菜，她心疼的红着眼拽着他往巷子里钻，说“吃不了，你逞什么能。”
“愣着干嘛呀？”耿继辉的思绪被她唤了回来
她用勺子碰了碰他的碗沿“快喝，凉了就不好喝了。”
“嗯”耿继辉应着，低头喝了口汤。温热的汤滑进喉咙，却暖不了心口的凉。
她特意穿了初见的裙子，戴了他送的项链，记着他吃不了辣，把所有的心思都摆在明面上，她捧着颗热烘烘的心递到他面前。
可他要做的，是把这颗心狠狠摔在地上。
他攥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坐到对面的她还在絮絮叨叨。
说“这家老板还记得我们呢，刚才看见我就笑”。
说“你看你，又瘦了，是不是又光顾着训练出任务不好好吃饭了。”
声音软乎乎的满是对他的关心，里面还带着他熟悉的依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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