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继辉醒后的日子，像被拉慢了的钟摆。他依旧虚弱，大多数时候都在昏睡，偶尔清醒时，目光总会第一时间在病房里逡巡，直到落在乔歆欣身上才会安定下来。
耿继辉醒后的第十五天，乔歆欣拎着保温桶走进病房时，他正靠在床头看窗外。阳光落在他侧脸，把下颌线的轮廓描得格外清晰，只是脸色依旧透着病后的苍白。
“醒着？”她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打开时冒出淡淡的热气，是南瓜小米粥，熬得稠稠的，上面撒了层细碎的桂花。
“刚醒没多久。”他转头看她，眼神比刚醒来时清亮了些，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困惑“你怎么总来？最近不用排练舞剧吗？”
乔歆欣舀粥的手顿了顿，随即笑了，把勺子递给他“我请假了。你这样，我哪放得下心排练。”
她还不打算告诉他自己就在这家医院，更没说每天查房时都要绕到病房门口看他两眼。
耿继辉接过勺子，没立刻吃，只是盯着她“好像，很久没见你穿裙子了……而且总觉得你，不太一样了？”他记得她以前总穿连衣裙，裙摆飘起来像蝴蝶翅膀，哪像现在，一身简单的白衬衫牛仔裤，头发利落地扎在脑后，身上还带着点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
“嗯？哪里不一样，不都是我。”乔歆欣含糊应着，替他调整了下床铺角度“裙子不太方便，还是裤子利落。”她不敢看他的眼睛，怕那点慌乱被他识破，她太了解他了，他总能一眼看穿自己的谎言。
这时，小庄拎着水果篮进来，刚要喊“乔医生”，就被乔歆欣眼疾手快地瞪了回去。
小庄猛地反应过来，把称呼咽下去，改口道“小嫂子，小耿今天感觉怎么样？”
耿继辉没察觉异样，只是淡淡道“好多了。”
等小庄出去，乔歆欣说去送送他“跟他们说好了，别露馅。”她特意找了孤狼B组的人，反复叮嘱不许提她是医生的事“他现在的身体，我怕他知道了……”
话还没说完小庄就保证道“放心吧小嫂子，我回去跟他们说，一定帮你守住，等你亲自跟小耿说。”
乔歆欣感激的朝他笑了笑，她没说出口的是，她还没准备好告诉他，这个为他重新拿起手术刀的秘密，像颗藏在心口的糖，甜里裹着太多旁人不懂的爱，她想等他再好些，再慢慢说。
接下来的日子，乔歆欣把时间掐得精准。每天早上查完房，换件便服就往他病房跑，给他带亲手做的粥，陪他说说话，听他讲部队的趣事，等他午睡了，再换回白大褂，去看其他病人，处理医嘱。
有次她刚查完房，白大褂还没来得及换，就被护士叫去耿继辉的病房，他输液的针头鼓了。她推门进去时，耿继辉正皱眉看着手背上鼓起的包，看见她穿着白大褂走进来，愣住了。
“怎么回事？”乔歆欣下意识地换上医生的语气，快步走过去，拿起他的手检查，指尖触到他微凉的皮肤，动作熟练得像做过千百遍。
耿继辉的眼神里充满了困惑“你……”
“哦，我刚帮护士忙呢，他们给了我一件白大褂穿，说这样有助于患者辨认。”乔歆欣心里一慌，嘴上却说得自然，一边叫护士来重新穿刺，一边不动声色地脱了白大褂，露出里面的连衣裙“你看，这才是我的衣服。”
耿继辉盯着她看了半晌，没再追问，只是手背上的针重新扎好后，他忽然说“你的手法很熟练。”
乔歆欣的心猛地一跳，低头帮他整理着被褥“看护士做过太多次了，耳濡目染嘛。”
他没再说话，只是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多了些探究。乔歆欣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起身要走“你先歇着吧，我有个舞剧的选拔，结束后下午再来看你。”
听她这么说耿继辉才觉得自己想多了“欣欣，加油，你一定能选上。”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得很。
乔歆欣的脚步顿住，眼眶忽然有点热。她没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快步走出病房。
走廊里的消毒水味漫过来，这个秘密藏不了太久，她总觉得这样骗他心里难受，却又顾虑他的身体，怕他想的太多，她知道他的性格。
等他再好些，等他能下床了，她就告诉他，她为他拿起手术刀，不是一时冲动，是早就刻在骨子里的执念。就像他为了保护队友挡子弹，是刻在军人骨血里的本能一样。
爱从来都是这样，不必言说，却早已融进每一个选择里。
孤狼B组的成员们轮流来探望，每次来都拎着大包小包的营养品，却总在病房外踌躇半天，怕打扰耿继辉休息。
小庄胳膊上的伤好了些，每次来都站在门口，红着眼圈看一会儿就走，临走前总跟乔歆欣说“小嫂子，麻烦您了。”
“都是应该的。”乔歆欣总会这样回答，心里却比谁都清楚，她做的这一切，从来都不是“应该”，而是“甘愿”。
半个月后，耿继辉终于能勉强坐起来。乔歆欣扶着他，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他的后背还不能用力，每动一下都皱紧眉头，额角渗出细汗，却咬着牙没哼一声。
“疼就说出来。”她拿出纸巾给他擦汗，语气里带着心疼。
“没事。”他喘着气，目光落在她脸上“你……累不累？”
这些天，她既要处理科室的病人，又要盯着他的恢复，眼底的青黑就没消过。
乔歆欣摇摇头，扶他靠在枕头上“我不累，你好起来比什么都强。”
他忽然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他的声音还有些虚“欣欣，辛苦你了”
乔歆欣的眼眶瞬间红了“耿继辉，你欠我两个秋天了。”
“我记着呢，用我的一辈子偿还你怎么样？”
“好啊”
那天下午，阳光正好，透过窗户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暖融融。
原来爱一个人，就是会为他变成更好的自己，哪怕要跨过万水千山，哪怕要拿起从未想过的武器，无论是他手中的枪，还是她手中的手术刀，最终的目标，都是为了能好好地，陪在彼此身边。
病房外，高中队看着这一幕，悄悄退了出去，皱着眉的脸上却是化不开的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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