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室在杜城家和学校中间，离着两边都不远。
周末很少有学生在，沈翊熟门熟路地来到自己的教室，十个人的自由画室，这会儿空无一人。
沈翊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然后看了一眼后面跟着的杜城，“你坐那吧，那好像不常有人。”
“哦。”
沈翊搭好画架铺好画纸开始练习线条。杜城本来就闲不住，刚刚坐下，看着沈翊开始忙活，自己就在画室里转悠了起来。
“这画室怎么都不收拾收拾，满地的颜料，都没有下脚的地儿。”
沈翊听着杜城的话，低头浅笑了下，“每来一个学生都会弄一地的油墨，清洁工赶着收拾的话，得住在这。”
“你画画也要弄这一地么？”
“画油画的时候会。”
“嚯，那你可离我的屋子远一点，我可不想搞的地板花里胡哨的。”
“哎对了，你为什么要学画画啊？”
沈翊的一直在纸上刷刷地画着，听到杜城这句话，沈翊手下一顿。杜城也感到了声音的停止，停了脚步转向沈翊。
“咋啦？还有秘密呢？”
沈翊赶紧恢复了正常，轻叹了一口气回到，“没有，我父亲喜欢画画，我从小和他学的，不想浪费。”
“嗨，这有啥不能说的，我还以为……”
“杜城，你能帮我个忙么？”
“啥忙？看在你给我补课的份上，只要不让我杀人放火，都行。”
沈翊听着杜城的话，笑了起来。这是杜城第一次见到沈翊笑，眉眼弯弯的，嘴角微微上扬，夕阳落在他的睫毛上，打下了一层浓密的影子，毛茸茸的竟然有些可爱。
“怎么会，我又不是疯子。”
“哦哦，那你说……”杜城被沈翊的笑搞得有些昏头，赶紧接上话恢复正常。最近看沈翊总不对劲，也不知道自己在关注些什么。
“我很少画素描人像，都是模型场景，你能当一次我的参照物么？”
“模特？”
“嗯。”
“没问题，但你不是画裸体吧，脱衣服得收费啊！”
“不……不用！就这样，你坐那就行。”
沈翊的脸比刚刚稍微红了些，但是在窗边阳光下，杜城并没有发现。
就这样，俩人在画室里足足呆了四个小时。杜城破天荒三个小时没挪地方，沈翊说画好了的时候，他起身觉得自己浑身都僵硬了。
“可累死我了，快让我看看。”
“呦，还真挺像的啊。你头一次画真人？”
“嗯。”
“要我说，你美院一定没问题了。”
“谢谢你，杜城。”沈翊抬头看向杜城，眨巴着大眼睛，笑着和他说。
这么郑重的谢谢，是杜城认识沈翊以来头一次收到，让他有点不适应。他挠了挠头头，“嗨，多大点事儿，走，我快饿死了，带你去吃饭。”
今天沈翊太温和了，杜城心情仿佛也好了不少。一路上吹着口哨，带着沈翊到了夜市馄饨摊。
“这家馄饨，我跟你讲，绝了！我跟雷一斐小时候，每天放了学，都必须来一碗再回家。”
“雷一斐？”
“是啊，你不是认识么。就是跟我打拳那个，我俩是发小，打小就在一块玩，开学那会儿我发现他也在一中，这馄饨摊的约总算是续上了。”
“哦。”
“馄饨里面是不是有虾米和紫菜？”
“有啊，怎么了？”
“我过敏。”
“啊？虾我知道，可能海鲜过敏，紫菜什么情况。”
“换一家，我吃不了。”
“哎……本来想带你尝我的宝藏小摊，行吧，你想吃什么？”
沈翊听完杜城说话，食欲降低了一半，随手指了个前面的面馆。
“诶，等等，这家面馆招牌面里面有香菜和葱花，这个你能吃吧。”
“你也和雷一斐吃过？”
“啊？那没有，我自己来的，也挺好吃。就问问你是不是也有忌口。”
“我吃香菜和葱花。”
“行，那就他家吧。”
“诶不对，和雷一斐什么关系？”
“没什么，就问问。”
杜城才不愿意动这个脑子，带着沈翊进了铺子。
快到夏天了，北江的天刚刚黑透，夜市的人逐渐多了起来。不仅有一中的学生，还有附近小区的居民。杜城沈翊刚吃完饭往回走，就已经有点举步维艰了。担心沈翊被挤丢，杜城下意识抓住了沈翊的手腕，两人穿的都是半袖，沈翊能清楚地感觉到杜城手心的温度。当走出夜市的时候，杜城已经挤了一身汗，他放开沈翊的手腕，拽着自己的T恤忽煽了起来。
“这还没到夏天呢，就这么热。”
杜城放开沈翊的手腕时候，沈翊的另一只手搭在了自己的腕子上，想要留住刚刚的温度。
见沈翊不搭话，杜城看了沈翊一眼，“走吧，不早了，回宿舍吧。”
“嗯。”
一星期后，分科考试如期到来，沈翊，杜城发挥得都不错，到了放榜这天，杜城和沈翊的名字都出现在了理科A班，沈翊看着榜单很开心，但一个名字的出现，让他皱了皱眉。
雷一斐。
又是雷一斐。
分科考试之后，就是暑假。为了奖励杜城和沈翊的好成绩，杜父让杜倾带着他们出去玩一趟。夏天正是玩水的好季节，杜倾定了去江心岛的车票和酒店，准备带着俩弟弟去沙滩海边放松放松。
“小翊，你会水么？”往江心岛的路上，杜城在车后排打横睡着，沈翊陪杜倾说话。
“我不会。”
“那正好，阿城游泳特别好，我让他教你。”
“嗯。”
路程不远，两个小时就到了酒店。三个人分别办理了入住手续，去个自的房间放行李。
杜城运动细胞异常发达，几乎没有他不会的，但游泳的确是数一数二的。他对杜倾安排的这次游玩十分认可。这几天在海边好好玩一玩，然后回去找雷一斐打拳，找刘冰他们打篮球，把自己的暑假安排得满满当当。
三人把行李安顿好，杜倾先带着他们在周边逛了逛，然后吃了顿饭。
“阿城，你游泳好，小翊不会水，你等会儿下水教教他。”
本来想畅快地游几个来回，哪成想杜倾给自己安排了一个拖油瓶，他又不敢说不，只好应了下来。
“哦好。”
沈翊看出杜城的不乐意，他其实也并不怎么喜欢水，但是杜倾的面子又不好驳。看杜倾自己去了一旁沙滩晒太阳，沈翊走到杜城身边，“你自己去游吧，我不太想下水。”
那感情好，“可是我姐让我教你。”
“没事，我就说下了水之后发现我有些恐水。”
“那行，那我去了啊。你自己找个地儿歇会儿，别跟这晒着了。哦对，别走太远啊。我就在海边，有事儿你喊我。”
“嗯。”
杜城下了水，时不时地往岸上瞟，沈翊就坐在沙滩边的躺椅上看杂志。但游了没几个来回，发现躺椅上的人不见了。而杜倾还在另一面晒太阳，大遮阳帽就没摘下来过。
这人哪去了，可能去洗手间了？
杜城又游了一个来回，发现人还没回来。杜城有些担心，从水里走了出来。在休息室的寄存柜拿了电话，给沈翊拨了过去。
但是这边刚通，沈翊的电话就在隔壁响了起来。杜城往隔壁一看，没有什么人，但是沈翊的手机却在地上兀自响着。
杜城直觉不对劲，赶紧在左右几个休息室找了起来。现在正是玩的时间，大家都在水里，休息室几乎没什么人。左右两边大的休息室都找过了，没人。杜城刚要转身走，听见右边有东西被碰掉的声音。杜城轻声挪向右边，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大，他这才发现右边还有个拐角的休息室，如果不是这个声音，自己可能根本不会注意到。杜城来到门前，刚要开门，发现门被上了锁。杜城使劲砸门，“沈翊，你在里面么？你怎么了？说话！”
里面的声音越来越来大，听着不像一个人，杜城等不及找人开门，一脚踹开了房门。眼前的景象让杜城气红了眼，沈翊赤裸着上身，两个肥头大耳的男人抓着他的手腕脚腕，沈翊的另一只手抓着不知道从哪拿一块的碎木屑，往两个男人身上划，两个人身上都深深浅浅地有了血痕，但沈翊细瘦的胳膊抖得不成样子。
“我操！你们想死了吧！”杜城一脚踢开抓住沈翊手腕的男人，又顺手抄起了一把椅子朝沈翊脚边的人砸去。两个男人被突然闯进来的杜城搞得措手不及，赶紧穿上衣服跑了出去。杜城还要追出去继续打，沈翊抓住了他的脚腕。
“别追了，我没事。”
杜城扶沈翊坐了起来，拿来旁边的浴巾给他披上，他身上的青紫八成是刚刚那两个畜生弄的。感觉刚刚沈翊攥自己脚腕的手有些濡湿，抓起他的手一看，果然一手的血，这给杜城吓够呛。
“不全是我的血。”沈翊低低地说了句话。
“什么？”杜城仿佛没听清一样，又问了一遍。
“不全是我的血，我划的他们。”
这完全不像一个高中生，不对他比自己小四岁，正常的话他应该小学刚毕业。这不是一个小孩能说出的话。但看到沈翊的惨状，杜城没再继续想。
“怎么样，能走么？我带你去医务室。”
“没事，但我想先洗个澡。”
“你……好吧，你去吧，不舒服就吱声，我就守在门口。”杜城把扶着沈翊，把人送到浴室门口。浴室单间的水流哗哗地响起，俩人就隔着一个浴帘。
沈翊简单冲洗了一下，杜城还记得他不喜欢只围着浴巾出来，已经找人送了一套汗蒸服过来。
听见里面的水停了，杜城把衣服递了进去。没一会，沈翊穿好衣服走了出来。他看了杜城一眼，转身就往外走，杜城赶紧在后面跟上。俩人始终没说话，快到医务室门口的时候，沈翊停了一下，转过身跟杜城说，“这件事儿，别和……”
“我谁都不会说，你放心。咱姐那我也不会说。”
“好的，谢谢。”
医生帮沈翊处理好了伤口，又给了一些消炎药，叮嘱他近期不要碰水。
“这回好了，我得遵医嘱不能碰水了，倾姐不能找你麻烦啦。”
“有病吧你，都这时候了，谁还在乎这个了！”
“刚刚是怎么回事儿？”
沈翊顿了顿，摩挲着自己刚刚包扎好的手说，“我去了个洗手间，他们就在旁边。我刚出来就被他俩扯到了里间，然后就是你来了。”
轻描淡写地说了自己的遭遇，正如刚刚休息室内，镇定地和自己说，是我划的他们一样。天才儿童，遇事都这么冷静么？
看杜城没反应，沈翊又继续说，“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行，那我送你回去。”
“不用，你去找倾姐吧。别俩人一块玩消失，让她担心。”
“你可以么？”
“我没事儿，前面不就是酒店了么。大马路这么多人，怕什么。”
“好，那你到了和我说一声。诺，你的手机。”
杜城跟杜倾说，沈翊划伤了手，先回酒店休息了，等会儿自己把饭给他送过去。杜倾也就没再问什么。
“沈翊，你睡了么？”
想着沈翊没下来吃饭，自己可能也不会打电话叫餐。杜城从饭店打包了几个菜，给沈翊送了过来。
过了一小会儿，沈翊给杜城开了门。看来真是刚睡醒，揉着眼睛看向来人，头发乱蓬蓬的一团，一根毛还立着，像只炸毛的小猫。
“你怎么来了？”沈翊作势还要上床继续睡觉，被杜城拉住了胳膊。
“都几点了，你吃晚饭了没？”
沈翊立刻精神起来，微笑着看向杜城，又看了杜城手里提的东西，“给我送饭来了？杜大公子真善良。”
啧，自己就多余来这一趟，我看他也没什么大毛病！杜城有点后悔来给他送饭。
“你赶紧吃！吃完再睡！小心饿死你！”杜城重重把饭菜往桌子上一放，转身出了门。
沈翊看了看门，又看了看面前的菜，感觉心里过了一股暖流。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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