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正午时分是一日中阳光最盛的时候，地上未化完的积雪悄无声息融成水，淌入黑泥之中，在被暖阳浸润着的空气中孕育出一柄无形的寒剑。

边境驿站中最宽敞的一间屋舍中，陈长珩立在窗边，迎着寒风望向屋檐下正一点点往下滴水的冰凌，面无表情地听着身后弯着腰的林裕回话。

“臣不敢胡乱揣测,便先命人将贵妃身边那个唤作音袖的宫女带去审问，求陛下恕臣之罪。”

林裕说罢，弯着的腰压得更低，眼神却忍不住往上飘了下，想看一看皇帝的反应。昨日回屋后，他几乎一夜未眠，脑中始终盘桓着东方青苍翻墙而去的画面，只觉抓心挠肺般的想弄清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在那间狭口般逼仄的屋中来回走了百来趟，越想越觉自己的猜测应当八九不离十。

东方青苍那人，他虽未与之深交，可这几年的共事下来，也算明白其为人--虽正直，却一向极有分寸。

贵妃是嫔妃，是陛下的人，即便看不下去她被送去和亲，被其他人流言蜚语的诽谤，东方青苍也不应亲自过去，而该让羽林卫的其他人去才对。只怪那时人人都惶惶不安，没心思考虑这些细节，就连女儿林淑妃也不曾注意到。若不是他看到翻墙那一幕,恐怕也会直接忽略。

陈长珩站在窗边并未回头，只淡淡问:“你既抓了她审问，可问出什么来了?”

林裕闻言脸色一僵，讪讪道:“禀陛下，那宫女的嘴十分硬，不论怎么问，都说一概不知，臣还未问出话来……”

他迫不及待地想弄清这件事，一来，是因心中有气，颇觉不平。

二来，便是这几日的朝堂让他深深意识到形势的紧张。大陈内忧外患不断，朝廷风雨飘摇，全靠着东方家父子二人支持，他们林氏反倒黯然失色。如今虽是以平定叛乱为首要任务，可战后的情况也不得不考虑。要让林家不被东方家父子牢牢压制，就必须抓到他们的把柄。

只是他贸然抓了那个叫音袖的却什么也没问出来，如此下去，很快就会被发现，倒不如先来向陛下坦白，若不出意外，即便陛下不信，心中定也会觉膈应、怀疑……

陈长珩冷笑一声，转过身来从他身边走过，坐回到一旁的榻上:“你什么也没问出来，就敢来同朕说了?”

林裕吓了一跳，忙道:“陛下恕罪，臣一发现此事便急着来向陛下禀报，不敢有丝毫隐瞒。只是，臣目下也的确并无实据，陛下若不信，可将花贵妃和东方将军唤来，当场对峙。也可看一看，将军是否贴身带着那支玉镯……

砰地一声，一只铜鎏金袖炉被猛地砸到他脚边，炉盖震得脱离开来，其中烧得通红的炭块也跳了出来，差点落到他的鞋面上。

“陛下恕罪!”林裕忙瑟缩着跪下。

陈长珩紧抿着唇坐在榻上，不出声地瞪着他，只胸口不住地起伏。

好一会儿，他才移开眼，喝斥道:“滚出去。”

林裕再不敢说什么，匆匆行礼后便赶忙退下。

“陛下，”何监小心翼翼走近，“是否要让东方将军与贵妃来?”

回答他的是榻上被骤然掀翻的案几。

桌上原有两碟赵宝林送来的点心与一只茶盏，此刻茶水打湿了榻上的垫子，点心也撒得到处都是，触目望去，一片狼藉。

　　何监眼珠子一转，选择暂时沉默。

　　屋里的空气凝滞，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