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千里复仇

莹一直反复做着同一个梦。

空气是冰冷潮湿的，淡青色的水面蔓延到雾气深处，荡着细细的波纹。

莹躺在水面上，天地静极了，只偶尔听见几声水鸟悠长的鸣叫和扇动翅膀的声音。

她顺流而下，漂荡了好久好久，终于看见王姨在远处站着，笑着看着她。

船停了下来，雾白的天际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去找芝兰报仇。”

半晌，那个女人便唱起了摇篮曲，声音咿咿呀呀听不真切，却让莹觉得无比温柔。

醒来，莹总会问自己，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可是今天，她没有这样问自己。

在客栈吃完早点，莹便笑意盈盈地走到正在点账的老板娘面前，“您记账的功夫可真利索，我也是个开客栈的，真是自愧不如。”

老板娘笑了笑，“您过奖了。不过做这个累是确实的，请问您的客栈开在哪里呢？”

莹摆摆手，面露惭愧，“不过是一间小客栈罢了，开在很远的地方，刚开起来还没什么起色。不过我到这边来是来找我母亲的一位朋友，还要拜托您告诉我张家沟在什么地方。”

“出门往西走半个时辰就到了。”老板娘指了指门外，看着莹穿着金色旗袍窈窕的背影，不禁低声感叹：“啧，这身段，谁看了不觉得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莹谢过了客栈老板娘，便出门向西行去。

莹要去找的人叫芝兰，是害死她母亲的人。

芝兰是她在宫中的名字，她原本是莹的母亲手下的宫女，莹的母亲被处死后她在宫中又留了一段时间，但不久就被放出宫外，嫁给一个给皇宫做过器具的木匠。

木匠姓张，根据莹打听来的消息，芝兰和他就住在这里的张家沟。

莹摸了摸镶金绣花锦囊中的匕首，确认还在。

木匠的家比莹想象得要破旧许多。莹以为至少是个服侍过皇室的木匠，吃住方面应该是不会短缺的。

可眼前的这个瓦房屋顶已经有些漏了，残留的雨水滴滴答答地落到地上，长期敲打石板以至于低落的位置已经变得坑坑洼洼。

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半大小孩在屋前玩耍，看到远远走了这样一个穿得精致漂亮的阿姨过来，看直了眼，支支吾吾地说：“你，你找谁？”

莹蹲下来眼带笑意地望着那小孩，从锦囊中摸出两颗早准备好的糖来，“小朋友，这家的女主人在吗？”

那小孩内向得紧，摇摇头拿着糖跑掉了。

莹推门进去，看见一个男人正坐在一张木凳子上雕刻手里的木头小人，那木头小人还未见五官，只有身子部分成了形，但可以看出那小人的模样确实是栩栩如生，连衣服上的花纹也看得分明，连见过各种奇珍异宝的莹也由衷赞叹。

这应该就是芝兰外嫁的那位木匠了。

“这位大哥，方便给一碗水喝吗？”莹擦了擦额间的汗。“

可以。”男人抬眼看了看她，转身去水罐倒水。

莹走到那木雕小人前瞧了瞧，“您这手艺真是不错，怕是连宫里的木匠也赶不上了。”

“哈哈，你别说，我以前就帮宫里做过器具的。”男人笑了笑，脸上有些得意。

那就不错了，顺势问下去便可，“都这个时辰了，为何还不见嫂子生火做饭呢？”

“害，孩子他妈放不下过去的事，成天神神叨叨的，前几年出家去了，就在那边山上的尼姑庵。”那男人重重叹了口气，甚至没有发现莹脸上凝固的表情。

有些人你恨了她很多年，在无数个夜里你想想自己杀死她的情景。你恨她折磨了别人又逍遥离去，你恨她让你过得如此糟糕而自己又过得这么好。

然后你想要复仇，翻山越岭，飘摇半生，终于你看到她就在那里，你明白原来这场博弈里从来没有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