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算来，你在北齐停留将近一年，离开近两年的时间，你没有选最快的路径回京都，从上京城离开先到南京，由南京乘船到东夷城，从东夷城入境便是澹州，一来能绕道沧州，二来是可以看望奶奶。

沧州雁鸣关守将是承泽的人，只是你于承泽交集越多，于他越是牵连，从外调二皇子出京，以雷历之势赐下范府的婚事，由然可见皇帝对此事的忍耐度是极低的，承泽抗婚外界议论纷纷是何缘由，皇帝自然不希望世人猜出内情来，这是于皇室而言是个巨大的丑闻，索性来了招釜底抽薪，绝了承泽的念头。

澹州还是那个样子，巷尾纳鞋的王寡妇，街头豆腐摊叫卖声，竹记杂货铺关门歇业了许久，牌匾都灰暗了许多。刚进家门你便恍惚了，范闲捧着碗豆花摇头晃脑念着报纸上的八卦“那张侍郎家的小郎哪是不肯，只畏惧家......”

奶奶打着扇从藤椅上坐起来“愉丫头回来了。”

“耶！可以吃饭了。”范闲放下碗欢呼道。

忽略范闲那身玄色鉴查院官服的话，倒真像从前澹州的日子，很平淡但也很遥远了。

刚吃完饭，一道圣旨便到了范府，催促你们兄妹速速回京。

“哥哥江南的事办完了？”

“早就办完了，先去了趟梧州看望岳父，又去了趟胶州这才来澹州等你。”

“带着婉儿去的？”

“没有，你嫂子在杭州。”提到婉儿范闲颇为自豪“江南连年水患，百姓生计艰难，要是入冬了，若是再降场大雪，又不知多少百姓家中要断炊，她牵头办了杭州会，要和百姓把这冬天度过去，明年春天才会回京。这件事我都没怎么操心，婉儿如今很厉害。”

“是，我都没想到。”你顿了顿又开口“那他呢？他还好吗？”

“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什么？”

范闲往你的后上方指了指，一只风筝独然飘扬在上空。

推开竹记杂货铺的门，落花人独立，那人就站在桂花树下，满庭芬芳中他拨了拨线让风筝停留在最高处然后掐断了筝线。

亦如多年前，小鱼儿和阿迟在望京山放风筝时那样。

阿迟突然掐断筝线看着纸鸢高高的飞走，见物由怜己身，后来再放风筝时，小鱼儿让阿迟在风筝上写上心愿，放到最高处然后掐断筝线，说这和点长明灯一个原理，倚风穿云上九霄，万千心愿任天挑，放的高飞得远就说明老天爷收下了风筝会实现自己的心愿，一定能早日恢复记忆回到家人身边。

“许了什么愿？”

“国泰民安，海晏河清；愿君千万岁,无岁不逢春。”

“你自己呢？”

他摇了摇头。

“儿时玩笑之举，做不得真，二殿下不该来这的。”

“你我非要如此说话吗？不该有的事太多，也不缺这一次。”

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

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反。

一年零八月，他只等来了一封信一句话：相思了无益,悔当初相见。

那双锐利的双眸也曾盛满了希望和喜悦，如今如此乞怜的望着你，叫你硬起的心又融化说不出任何狠话，到底与写信不同，你真舍不得看他伤心“承泽，我们回不去了。”

好容易将他从夺嫡的风暴中拉出来，不想他在进另一个漩涡。

“回你的封地，别再来京都了。还有...好好活着。”

二皇子来澹州，如今是瞒不过京都的，是哥哥扛着这个雷，但也不能总用命去赌皇帝能容忍到几时。

容不得你在澹州多做停留，第二日又一道圣旨催促你速速回京，奶奶也无可奈何，只叹道：“如今就是想把你们留在我身边也难了，罢了罢了，去吧。”

京都既是牵挂也是枷锁，走不得也舍不得。

你先范闲一步出发，先半个月抵达京都，你因北齐之功再获封赏，食邑封地与公主相差无几。

“朕以为你想在北齐待一辈子。”见你走过来时双腿好全了，皇帝不由得再次考量范闲与若若的医术已经精进到哪一步了，这样的奇迹皇帝并不奇怪，亦如当年叶轻眉创造了无数奇迹。

“陛下嘱托臣没有忘记。”

“在澹州见了范闲？”

“见了，哥哥都告诉我了。”你直起脖子懵然看向皇帝，眼角缓缓滑落下一滴泪“哥哥说，陛下是天下之主一国之君，肩负江山社稷黎明苍生，凡事都要顾全大局有许多不得已，我明白。”然后低头迅速拭去泪痕，将脆弱之态流露的恰到好处，也让皇帝看的心头一软。

远行的风霜，将人雕琢的越显劲拔，中和了温柔敦厚的气质显得从容谨慎，典型的丹凤眼像极了皇帝年轻时的眼睛，女儿多肖其父，此话不假。孩子众多的家庭，父母总是会偏爱最像自己的孩子一些，知道这个道理的范愉，进宫前梳妆时便将额发都梳到两边，露出清明的眉眼。

“在北齐时便有传闻，我不知道...怎么办不知道。”语言适当的颠三倒四更添无措感“我在北齐不知道怎么办......”

皇帝面上怜惜之色隐显，只觉这是个心性纯良依然需要保护的一个孩子，叹了口气道“待会让姚公公领你去小楼，那...有一张你母亲的画像，去看看吧。”

你咬唇点了点头“是，陛下，我在澹州还见到了宁王殿下。”范闲曾对你说，京都在陛下面前几乎是透明的，许多事瞒不长久，不如将事情放在明面，你必须先提出承泽，皇帝主动问和你主动提是两码事，主动权你要捏在自己手上，纵使爱不得，你也希望他能平安喜乐。

提到承泽，皇帝忽然有些头疼，这块磨刀石不够锋利，于是引入了第三方势力范闲入京，让他那最忠厚的儿子去争去夺，一个优秀的君主也自然该是一个优秀的掠夺者，范闲来了，为得另一块磨刀石辛苦筹划，终于回京的时机揭发李云睿内库走私将他从夺嫡的纷争中踢了出去，洛洲毗邻信阳相互压制，而范闲于胶州暗杀水师提督再断李云睿的臂膀。他借着范闲的大婚召回李云睿教习太子权谋之道，丢了一块磨刀石，没关系，他有的是儿子，苦荷揭露了范闲兄妹的身份，他顺势推舟指了范闲为三皇子师，这无疑是时时刻刻提心太子，身边还有两位强有力的竞争者，而且还绑在了一起；但这丫头和承泽，皇帝依然疑心着，他责令鉴查院时刻盯着老二和范愉的一切往来，现在明显看来老二更无法放手“老二去澹洲，你觉得是为何？”

皇帝又将问题抛回反过来试探你“臣不知宁王私去澹洲是否为陛下授意，不敢妄加揣度。”

“你是要参他？”

“无诏擅出封地是重罪。”

“你们从前不是相交甚好吗？”

真不愧是皇室血脉，亦如李云睿丢开郭攸之一样的果断。

“法不容情，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