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女巫事件

（十七）

汤姆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更多的是她和汤米相依为命。汤米的状态有点奇怪，只能被她和汤姆看到，不过也是好事，毕竟如果别人看到一个不老的女人带着一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他们还真会成为都市怪谈之一。

……好吧，她现在在邻居眼里已经是个挺奇怪的人了。永远看起来像二十多岁，喜欢自言自语、自娱自乐（其实是和汤米交谈玩耍），要不是她一直以来人缘不错，说不定会被当成怪物举报了。

……她是长了乌鸦嘴吗？？？说举报就真有人举报？？？

某天出门，就看见隔壁墙上写着几个字：“女巫，去死！！！”

（磨牙）我要是真女巫，你现在已经无了！

至于为什么写在了隔壁，原因可能就要追溯到汤姆施的多个魔咒了，这个太复杂，她也不懂。大概就是所有对她住处有明确目标的人来找，就绝对找不到她住处，而只能在周围打转，甚至误把周围房屋当成她住处。（她称为西方的鬼打墙）

邻居苏珊倒是惨了，墙上被写上这玩意儿，气的不得了，使劲擦掉那些字。她也帮忙去擦，苏珊安慰她：“不要太过担心，这种小人就敢背地里暗戳戳骂人，你让他到你跟前骂他就不敢，他要是敢来，我们一家人帮你骂他！欺负一个单身母亲，算什么本事！”

大概是破窗效应吧，写字事件之前邻居间虽有碎语，见了她还是一样对待；这次事之后，字擦了，可影响却越来越大，人人开始避她不及，连苏珊老公都劝苏珊别和她来往。

苏珊骂街：“都是什么东西！平时亲亲热热的，有人欺负她，你们反而来落井下石？她到底是不是正常人，咱们多少年的邻居了，你们不知道？”

她冷眼旁观这场闹剧，拉住愤怒的苏珊，沉稳安抚：“苏珊，不要生气，平时我和那些人也不怎么往来，他们爱说什么由他们说去，只我们照常来往就行了。”

“我只是看不惯他们的嘴脸，欺软怕硬——”苏珊气鼓鼓的，护着她像护着自己女儿一样。明明她只比苏珊小了几岁，可是看着苏珊眼角细纹，金发间掺杂的一丝白发，才恍然大悟，她也到了这个年纪。

她，她确实和常人不一样……

孤寂的情绪来得迅猛，充斥着她整个心间。“我，我也确实是个怪物，又怎么不被人说呢……”她怔怔地说。

苏珊猛地一拍她的背，把她拍得一激灵。“怪物？什么叫怪物？你又不伤天害理，伤人性命，你怎么会是怪物？和常人不一样就是怪物了，那她们都喜欢做家务就我不喜欢，我也是怪物了吗？！”

“这，这怎么能一样……”她愣神。

“有什么不一样？与众不同，不是你的错，更不是你的罪。你的与众不同又没有给别人带来麻烦！拿着你与众不同的点欺负你的人，那才是罪人！”苏珊斩钉截铁地说。

她如醍醐灌顶，后知后觉的委屈一下子涌上心头。她扑进苏珊怀里，苏珊拍拍她，叹气。

这件事她没有对汤姆说过，可是汤姆当天晚上就出现在家里，说感受到她悲伤激动的情绪。她就不得不说了。

“我是不是该搬走了？”她耷拉着脑袋问。她想到以前看过的一个电影，也是一个长生不老的主角，总是在一个地方待上十几年就不得不搬离，以免人们发现他的秘密。

低着头的她自然没有发现汤姆的不对劲。愤怒和杀意混乱地冲击着脑海，他不知不觉地拿出魔杖，握着魔杖的手用力到骨节突出。

“只要……”他缓慢的嘶哑的声音听起来很不正常，终于吸引到她抬头。

看到他血红的眼的一瞬间她心大惊，下意识地就扑过去按住他拿魔杖的手。“汤姆，这事不值得杀人！”她慌乱地叫道。

哎呀，她不应该和他说这件事的！她真没想到，平日里那么冷静自持的汤姆听到这件事，眼睛都气得变色了，看着像蛇眼一样冰冷危险。

不知道是不是她太慌神了，她似乎还看到了汤姆的脸扭曲了一瞬，五官融化，可怖至极。然而再定神看，他还是正常模样。

“汤，汤姆……”她被吓得怯怯地唤。

汤姆慢慢低头看向她时，眼中血色随之渐渐消退，看起来又是一双正常的深邃黑眸。他空着的那只手抬起来拍了拍她的背，另一只手却丝毫没有松开魔杖。他低声道：“母亲，我冷静了。”

她趴在他膝盖上不动，定定地看他，满眼担忧和不安。

“嗯……我只杀了那个写字的家伙，好不好？”他紧紧皱着眉，不情愿地做出让步。

好家伙，感情你之前还惦记着这一片人的命啊！她瞪大眼睛，果断道：“别，谁都别杀！汤姆，杀人不是一件小事啊！”

“可是他诅咒了你！”汤姆满含怒气地道，眼里又有血色划过，“他们都该死！”

她急急摇头，始终紧紧按着他拿魔杖的手。“汤姆，不要因为我杀人！这只是小事，不值得的！我不在意了，我真不在意了——”

汤姆轻易挣脱了她的手，走了出去，白骨色的魔杖向四周墙壁一挥，没什么动静，而苏珊家墙壁上缓缓浮现出了之前的红字。他又对着字迹伸出魔杖，不知念了句什么，字迹竟微微动了几下。

他的动作太快，她追出来喊他不要做错事时，他已经面无表情地收回魔杖，幻影移形。她一巴掌拍自己脑门上，哀叹一声。汤姆眨眼又出现在她面前，还有一个动作奇怪的瘦小男人，他的双手仿佛不受控制地掐着自己的脖子。

“格林先生？”她惊讶出声，“是你！”

“是你！”那男人闻言瞪大眼睛看过来，也这样喊。

“你，你果然是女巫……”他话没落下，就陷入一阵呜呜声，他使劲想要挣脱自己收紧的手，可惜完全没用。

她虽然也生气格林这么说她，可是看汤姆快把人掐死了，不得不赶紧劝他松手：“把他带屋里说吧。”

她抬头打量周围，格林刚才的声音不算小，可是邻居没有一点动静，仿佛都睡着了。……她和汤姆还挺像要杀人灭口的坏人。

汤姆魔杖一挥，格林掐着自己脖子自动进了屋，然后忽然像被丢的垃圾滚倒在地。她进了屋，看见这一幕有点哭笑不得。说人坏话是要遭报应的吧，汤姆就是他的报应！她哼了一声。

（十八）

汤姆完全没有遮掩的意思，事实上，如果不是她说要进屋，可能他会直接在外面把这家伙解决了。至于周围人？她又绝不让他杀他们，只能杀鸡儆猴罢了。

他在沙发坐下，盯着地上的人形垃圾，不言不语，也不动作，不知在想什么。

她小心地在他旁边坐下，轻声问：“你把他弄来，打算怎么做？”

汤姆深深的黑眸看着她，平淡地道：“他要向警察局举报你。他想，如果你被当成女巫烧死，那真是一幅美景。他认为，你这种……应该人人得而诛之。”

“他垂涎你，可是你从来不和他多打交道，他觉得你看不起他。”

“他和别人说你是女巫时，这一片的人都是附和者。”

“那些人，有人嫉妒你样貌，有人憎恨你不老，有人垂涎你不得而愤怒，有人怀疑你是吸男人精气而活的妖怪，你往日总是一个人，可谁知道你天天外出会去哪里上班呢。”

她的脸色随着他的话渐渐发白，手指紧紧攒住衣角。她的目光被那漆黑纠缠着不能移开，只能盯着他，听他说那些残忍的话，揭穿往日一团和气的邻居的险恶之心。

最后，汤姆好似悲悯地叹了一声，盯着她混杂着无助、茫然、愤怒的眼睛，道：“母亲，你真可怜，一直和这样肮脏的人相处，你甚至还要救他。”

她哑然。

汤姆握住她的手，循循善诱：“这样恶心的想要你死的人，母亲，你还要救他吗？”

她茫然地看了看那倒在地上颤抖着不敢吭声的人，慢慢道：“……可是，这是一条人命。”

她越说越冷静，眼神渐渐坚定下来，她扭头对汤姆道：“不知道为什么，你想要改变我，汤姆。可是，这是我的原则。”

汤姆深黑的眼此时竟不像人眼了，而像两个无生命力的漩涡，冰冷、杀机、暴戾在里面不断涌动。她神情恍惚地盯着漩涡，渐渐觉得陷入其中，不知为何她猛然惊醒。她蹭地站了起来，怒道：“汤姆！不要对我使用你的魔法！”

汤姆淡漠地看着她，只道：“母亲，我没有使用魔法。”

她站在那儿有些无措，天啊，她都在做什么。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被人诅咒，甚至别人早就对她满怀恶意，她的孩子为她抓来了肇事者，可是他又想诱导她同意杀人……明明她只要闭上眼或者转身离开，汤姆就会悄无声息地解决掉这个人……可是，她脚下仿佛生了根，只愣愣地站在这儿，看肇事者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

“……汤姆，别让我选择。”她只能这样软弱地呻吟。

那一瞬间，她第一次后悔来到这个世界，收养了这个未来的黑魔王。道不同不相为谋，她怎么会觉得她能养大一个好孩子，又怎么会觉得孩子长成黑魔王时不会影响她？

她太天真了。她从未如此清醒过。

她如今站在汤姆和肇事者的中间，可未来她会站在汤姆和麻瓜巫师的中间，会站在汤姆和哈利波特一群人中间……她迟早要做选择的，这次只是一个小小的演习。

闭上眼捂着耳就能假装黑魔王的恶行都不存在吗？就能假装她从来不会站在黑魔王和麻瓜巫师之间进行选择吗？

她不想选择，她讨厌选择……她畏惧选择。

看着不知不觉间就全然陌生的孩子，她心里一片冰凉。

汤姆无法摄魂取念她，只能感觉到她的一些情绪，可是他猜到一些她的想法。她在他和她的原则之间纠结……这也正是他此番的目的。

她可以不知道他做过的罪恶，她可以不知道他学习的黑魔法，她可以不知道他打算要做的事，可是她必须和他保持一致的立场。她从来是个白纸一样的人，他则恰恰相反，是一块透不进光的黑墨，可是他要强行和她永远在一起，就要她为他妥协。

母亲，你的孩子变成什么样，你都会接受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