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例

东海，水晶宫。

东海龙王沏好一杯茶，奉到了坐在对面的龙女前方的桌案上。

龙王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若是有外人在这，必会看出这绝非是对自己女儿该有的态度，而是高于己身，对其尊崇至极的敬重。

如今关于圣人的事情已传遍整个洪荒，龙族交好的族群和下属各路水族前来恭贺，只要不是交恶的妖族或大能都遣了人来。

日光透过晶莹剔透的水晶珠帘落下，光影斑驳之间，海中有鲸鸣声声。

银朱红纱帷垂地无声，龙女仅用一支水晶钗子挽起半松的云鬓，身上披着一身退红绛绡薄罗衫子，身影如琼枝玉树，掩映其下。

身侧的碧水色琉璃缸里满蕴清水，大蓬的粉红雪白亮色晚莲开得如醉如仙。

端坐案几前的人沉静淡漠，仙姿映貌，却让人生不出一丝攀折之心。

茶水的朦朦水汽，模糊了她的眉眼。

时到今日，已然耗费这样的心力。

敖瑜说不清心中之感……

漫长的岁月里，她见过无数人性善恶，有为一株灵植刀剑相向的同门，也有出卖朋友换取利益的小人。

在凡人看来高高在上的修士，其实也不过是为欲望所控的蝼蚁，在尘世间挣扎求存，不得脱出。

越底层越黑暗，充斥着勾心斗角和明争暗斗。

她虽面上谈笑自若，然而只有自己知道，胸膛里这颗心其实凉薄。

伸出手来，日光投射在她白皙的玉指上，想要去掬起一缕纯粹的大日光芒。

可就是她这样凉薄的人，竟也有被人纯粹地喜欢着的一天。

太一，我很想你。

敖瑜将手中茶盏轻轻放在茶几上，瓷白釉色衬着指尖美得近乎虚幻，云淡风轻。

“龙王爷，公主，这是近来两日来客的贺礼清单。”龟丞相走进来，呈上一堆礼单。

无数珍宝在这两日被送入龙宫，宝玉明珠已是平常，更有那难得一见的天地奇珍。

敖广有心锻炼子女们为将来接掌权位做准备，是以虽待客是特意安排龙子龙女，迎接贵客、整理贺礼是一同插手，贺礼在入库前规整出的礼单却须送与敖瑜过目。

毕竟，东西是专门送给她的。

敖瑜徐徐笑出声来，她伸出手接过，托起自己的下巴，似有无限感慨。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只是浅浅一哂，金灿灿的日光泻在她清雅的面庞上，愈加显得光华琳然，却有着不容亲近的疏冷。

敖瑜目光落在手中记载了贺礼的玉简上，这玉简中记载了送礼者何人，所属族群或势力，所送礼物为何，一项一项十分清楚，可见用心。

神识将玉简大致浏览过，敖瑜微微颔，道了句:“有劳。”

龟丞相驼着背，忙道不敢，笑着道:“公主，龙宫里有过去礼单的记录。”

这记录自然是之龙凤量劫之前的，那时候龙族雄踞一方，才是最鼎盛的时刻。

后来龙族衰败，只能萎缩于四海之中，对外可礼数可没少改动。

可今日不同往日，现在龙族回礼应用什么规格，自是要想想旧时的例子。

他这是特意给面前的公主卖个好，担心她从未经手看不懂，因而有此提醒。

毕竟是龙族将来的希望，敬重交好总不会错。

敖瑜收下他的好意，又令侍女取了一些灵植赏给他，送了出去。

最近敖广没少让龙子龙女们看这些东西，令他们看礼单并非只是为了让其熟悉事务，更重要的，是为了让他们潜移默化梳理各势力关系。

而要理清龙族与各势力关系，没有比礼单更直接的了。

谁人亲近，谁人一般，谁人疏远，谁人有龃龉，谁人欲攀附，谁人有所求，虽未必完全准确

却也可窥见一二。

虽诸般事务自有人经手，掌权之人却也需心有丘壑。

敖瑜将手中玉简仔细看过，这些送上贺礼的修士背后的势力背景记载在心头一一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