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斜阳如金,照在那宫苑重重叠叠的琉璃瓦上,流光如火如霞,刺眼夺目。
直到暮色西沉,归鸦过尽,流光雪帐被染上昏黄日光,她这才放下玉简。
然而指尖慢慢划过一处,略微停顿了一下,“青丘……狐族?”
“是。”东海龙王敖广回道,他又想了想,“九尾妖王命人送来的。”
远远有菱歌声和着夜露清亮传来,想是宫中最近待客颇多,正陪着各族使者取乐。
有侍女采来晚开的红莲,又于夜间捕来流萤点点,散于殿阁中,湘簟月华浮,萤傍藕花流,自是合了一贯雅好风流的心意。
听着那银丝般萦萦不断的曲声,敖瑜余光略过玉简。
敖瑜的神情淡漠得如斜阳下一带脉脉的云烟:“狐族当年投靠妖族,巫妖量劫时全族受到重创,精锐尽折,只有九尾妖王活了下来,却也是受了重伤,常年闭关不出。”
敖瑜此刻的气质如秋水深潭,若非亲近之人,望之便生清冷素寒,虽然出语从容,但语中凛冽之气,不觉让人颤颤生畏。
“可惜,封神时又受轩辕坟妲己之故,名声皆失。”
因为一个主修魅狐道甚至毫不相干的妖狐,青丘名声一落千丈,更是受天下道门排挤,真可谓是无妄之灾。
但他们甚至不能有一丝一毫的不满,只因这背后有圣人的手笔。
霞光映照在红墙耸立之上,在浮光如锦的琉璃瓦摇碎的粼粼光影中浮沉漾动,渐渐有了支离破碎的势态。
身侧置有一张楠木嵌螺钿云腿细牙桌,敖瑜慢慢倚靠在上面。
她看着狐族送来的礼单上面的一个个道纹,“这礼可不轻啊。”
纱窗隔断的日光只留下淡漠的痕迹,遥远天边的云霞却有炫目的光亮。
敖瑜清静淡漠的眸子依然如旧,仿佛是一泓不见底的深潭,不过轻轻漾了一圈涟漪,语气却有些惋叹:“这些年,青丘狐族的日子谈不上好过……”
青丘狐族,九尾妖王,妖族……
只有一下没一下敲击着桌面,敖瑜暗暗思索下一步该如何走。
广袖上以银线纳绣疏疏几枝浅绛色折枝五瓣梅花,每朵梅花的蕊上皆绣着米粒大的粉白米珠。
她揉了揉眉间,又莫名提及到一件事,“万圣龙王那个和西海三太子订婚的女儿,暗地里和自家表哥纠缠不清……”
呵,这位公主的眼光啊……
一只九头虫而已,也能与龙族嫡脉的太子相提比论?
想把整个龙族的脸面往地上踩,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她侧首和敖广说话,手里轻摇着一叶半透明的玉兰团扇,闲闲道:“听说青丘这一辈得了一位天资极高的公主……”
敖广明白她的意思,心中稍稍琢磨了一下,既如此,西海三侄儿倒也与狐族公主般配……
他点点头,道:“敖广明白,君上放心。”
“万圣龙王非我龙族嫡脉,早年没少和西方教暗中勾连……”
“也该处理了。”敖瑜坐直身体,手中摩挲着手中一枚子母狮和田青玉佩,看向敖广,道:“记得和敖闰说一声。”
“剩下的,你们该明白如何去处置。”
不该留下的,还是早点儿处置了好,省的留下隐患。
敖瑜将案上玉简合上,长睫微阖,目光冷澹玄远。
敖广听得敖瑜的口吻虽然平淡,但语中凛然之意,却似薄薄的刀锋贴着皮肉刮过,生生地逼出一身冷汗涔涔。
“是。”敖广躬身应道。
他望着如今这个名义上的女儿,眼中的惊惧与惶然渐渐退去,只剩了一重又一重深深的叹服。
还好,还好,这是他们龙族的少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