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寻

敖瑜迅速地抬起头，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雪亮的哀凉之色，仿佛流星划过夜空转瞬不见。

手指触在凉凉的汉白玉栏杆上微微发凉，池中千尾锦鲤攒动，如无数红蕊绽放。

敖瑜似是极高兴，对龙族公主们的欢声笑语殷勤劝酒来者不拒，终致醉倒。

斜斜支在青玉案上，如玉山倾颓，伏几醺睡。

手上的碧玺香珠手串翠色莹莹，光华静润，与发髻上的碧玺挂珠长簪相映成趣。

瑶池胜境中，歌喉曼妙的舞女正在翩翩起舞，筵席上丝竹歌舞迷媚。

栏杆旁，敖瑜以雍容清远的姿态，含着得体而温煦的笑意冷眼相望。

然后又以一副微醺模样，应对眼前的形形色色。

惠风和畅，落日的余晖洒落，碧波湖上水波粼指，金光闪耀，煞是好看。

一袭粉色烟罗纱裙的敖瑜趴在栏杆上正悠闲地听着远远传来的歌声，忽然间，水面上一圈圈涟漪荡漾开来。

紧接着有咕咚咕咚的泡泡升起，她疑惑地探出身去看，湖里冒出了一朵朵金莲出来。

敖瑜慵懒地撑起身子，慢慢地转过身，满头墨发散落而下，鸦羽一般。

她仿佛在那里待了许久，纤白的广袖蜿蜒垂入湖水中，沾染了水渍，湖面云烟愈发朦胧，仿若置身虚无之中。

元始整了整衣袍，足下一个瞬息，便现于敖瑜面前。

她凝望着近在咫尺的容颜，近乎困惑地唤了他一声，“……浮黎哥哥？”

像是意外之喜。

龙族公主们小心翼翼地左顾右盼，然后恭敬地行过礼，很有眼色的都退下了。

又见小姑娘扶着额，耳畔的琉璃耳坠颇为剧烈地摇动着，折出几分惊心动魄的光芒。

她整个人跟着晃了晃，又不受控制地栽入他怀中。

“唔——”小姑娘本能地挣扎了一瞬，意识在迷离与清醒间徘徊，又在感受到熟悉的气息时，彻底放松下来。

圣人微微低头，触及她温软绵长的呼吸，朱唇开合之间，伴着含糊几分的语句，有些委屈，“……浮黎哥哥，唔，我头好晕啊。”

元始神色不改，略微调整了一下姿势，“瑜儿喝醉了吗？”

小姑娘听到他的话后，稍稍抬头，又晃了晃神，努力睁大眼睛，“我，我还好啊。”

她试图证明自己没醉，想要直起身来，一个失神，又被元始手疾眼快地接下，颇为无奈地拥入怀中。

他自然地抚过小姑娘柔软的长发，低低地叹了一声，“……算了。”

他无奈地点了点小姑娘的眉心，“我不在的时候，不准喝这么多，知道吗？”

少女懵懵懂懂，习惯性地蹭了蹭他的衣袍，带着些说不清的依赖，又含糊不清地唤了一句，“浮黎哥哥……”

“嗯，我在。”

元始俯下身子，指尖轻柔地拂过她眉睫。

看着她在无意识之中流露出的信赖，绮丽的眉眼舒展开来，不染凡尘杂念，嘴角亦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像是有什么桎梏微微松动，他维持着低头的姿势，长久地凝望着小姑娘，又倏忽阖了眸。

一笑忘忧，一笑断愁。

她眉睫微不可查地颤了颤，又抬起眼眸，亦专注地望向他。

敖瑜瞧了几息，不觉慢慢弯起灿若繁星的眸子，又轻声唤了一句：“浮黎哥哥。”

圣人勾唇浅笑，“嘘，别动。”

元始含笑的话语拂过小姑娘耳畔，仿佛惊动一池春水。

他神情分外专注，动作轻柔地抚过她的发，转而取出那个最为精巧的花环，为她细心戴上。

做完这一切，他微微俯身，以额头轻触小姑娘的发，神色似极北彻骨寒冰瞬间消融，又透着隐约的笑意。

“这是我送给瑜儿的，瑜儿可要答应我，只能收我一个人的花，不能收其他人的。”

敖瑜微抬眼眸，望着近在咫尺的圣人，唇边渐渐绽开一抹粲然：“好啊。”

仙人们一一散去，瑶池金母身边侍候的几位女仙主持着瑶池胜境纸醉金迷后的残局，一一收拾。

假山石上斜斜垂着一把姿态妖娆的曼陀罗，雪白浅紫的花瓣碎碎流溢下来，蜿蜒成清媚的风姿。

彼时的敖瑜，正是盛世芳华。

华丽纯粹的粉色罗裙，那样纯色的粉红，双袖和领口微微缀绣金线夹着玉白色的并蒂昙花花纹，裙角长长地拂在霞色云罗缀明珠的鞋面上，泛着浅浅的金银色泽，华丽如艳阳。

也只有这样的时候，她才当之无愧地承担着这样热烈而纯粹的颜色，并以淡然之势，逼得那明艳之色亦生生黯淡了几分。

月光顺着熠熠生辉的琉璃碧瓦纷洒而下，在她半张面上铺出一层浅灰的暗影，柔情与心颤、光明与阴暗的分割好似天与地的相隔，却又在无尽处重合，分明而模糊。

敖瑜缩在元始天尊微暖的怀里，只觉得意懒，仿佛这盛世华章，亦不过是余烬人生的浮华点缀。

渐渐被岁月侵蚀后，亦有人在深深凝睇。

唯有满月悬于高空，以事不关己的姿态，嘲弄着人间的世事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