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的太好了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都滚，我要郡主过来，你们都聋了吗？”房内传来愤怒的厉喝，花瓶砸在墙壁上，咚咚作响。

屈灼尘推门而入，未带随从，一进门，便听见那人在内室暴躁地咆哮，声音里裹着焦躁与不甘，像一头被困的野兽。

他脚步微顿，似是听见了什么荒唐的笑话，唇角轻轻一扬，浮起一抹极淡的讥诮，不慌不忙地弯下腰从地毯上拾起一把绢布扇子，那扇子雕工精细，象牙为骨，鱼肚白绢面已泛黄，中央绣着翠竹，尾部流苏却已磨损，像是被反复攥握。

屈灼尘指尖轻捻，将扇子在掌心缓缓展开，又合拢，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如同敲在人心上的鼓点。

“夜侍夫的脾气可真大呀，”他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漫不经心，“也不知道叫妻主来做什么？她这会没时间见你。”屈灼尘一边说，一边缓步向前，靴底踏在地毯上，无声无息，却让人心头一紧。

他清楚得很，眼前这个人，不过是个亡国之徒，被囚于这深院高墙，空有一双异色蓝眸，却早已失了锋芒。这样的人，不需要硬碰，只需一点耐心，一点引导，便能为自己所用。

“你是？”夜孤非终于转过身，蓝眸冷冷盯着屈灼尘，眉宇间仍带着未褪的傲慢，像是昔日王座上遗落的残光，虽黯淡，却仍不肯低头。

屈灼尘指尖轻敲扇骨，轻笑道:“我是谁，重要吗？重要的是，郡主不会来，而你……”他微微停顿，目光如针刺向对方，“若再这般吵闹，连这间屋子，怕也保不住。”

空气骤然凝滞，夜孤非咬紧牙关，指节捏得发白:“你……我只想见郡主。”他声音发颤，却再难说出下一句威胁。

“异族的王子，对吧!”屈灼尘收起了笑意，开门见山道：“郡主能帮你复国，这点你很清楚。”手中那柄绢布折扇轻轻一合，扇骨与指节相触的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抬眸，口吻变得坚硬：“希望你复仇之后，我不会再看见你。”

夜孤非一怔，眉峰微挑看向屈灼尘，“你提醒我这件事，却不打算阻止我？”眼中浮现了点疑惑之色，仿佛在打量一个陌生的旧识:“可我复国不是一件小事，我和郡主……”他刻意停顿，目光投向远处，语气忽然染上几分虚幻的炽热，“我们会成为一对皇室夫妻，站在万人之上，受全国朝拜，无比荣耀的那种。”他好像只是随口一提，可眼角余光却死死锁住屈灼尘的神情，像猎人等待猎物踏入陷阱。

气氛一冷，屈灼尘嗤笑道：“你想得太好了。”他一步踏前，身子在阴影下像一把出鞘的刀，“她是可能会帮你，可一时兴头之后，可就把你给忘了，连名字都不会被提起。”

“你这话什么意思？”夜孤非呼吸一窒，只能沉着脸逼近一步，两人近在咫尺，他能看清屈灼尘眼底那抹冷得近乎残忍的清醒。

没几秒，夜孤非的蓝眸深邃，淡淡望着他，问道：“你凭什么断定？”

“你不用明白。”屈灼尘轻摇折扇，扇面“唰”地展开，“若是大智之人，必会想通。”他淡淡道，故意卖了个关子，却在话音落下的刹那，抬手蓦地抚上夜孤非的脸颊，动作轻柔得近乎暧昧，却又带着不容抗拒的侵略性。“这张脸……”他低语，声音几近耳语，“真好看。

“滚开！”夜孤非猛地挥开屈灼尘的手，动作粗暴，他局促地移开身子，踉跄后退数步，手指紧攥成拳。

屈灼尘不再看他，转身踱至窗边，指尖轻抚窗棂，望向院中那株枯梅，枝干虬结，却在最冷处藏着花苞。他低语：“等吧，时候未到，你好自为之，还是想想怎么得到郡主的宠爱吧。”

出了关雎阁，小厮们急急地跟在后面，他们在想主子竟然来这异族人的院子，想必里面的人一定是绝色倾城，连桃花齐名的芍药六郎都来目睹一眼，可那位闹得也嘚厉害了，郡主又不许他出门。

残阳将斑驳的墙影拉得细长，像一道道岁月刻下的伤痕。路快要走完，风带着深秋的凉意与炊烟的微醺。不知为何，叶笙心底那股久违的柔软骤然翻涌，他特想冉冉，也想沈哥哥，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牵念，像儿时炉火边未燃尽的炭，余温始终不散。

他抬手推开住所的木门，门轴“吱呀”一声轻响，一道小小的身影如雀跃的雀鸟般飞奔而来，是冉冉。

他穿着一件全新的藕荷色厚衫，发髻微乱，泛着运动后的红晕。一把扑到叶笙膝前，仰起头，小手揉了揉鼻尖，睫毛扑闪，带着几分撒娇的执拗，轻声问道：“哥哥，带桃花酥了吗？冉冉想吃。”声音清脆带着孩童独有的甜糯。

“阿笙，你终终于虎口逃生了。”一道低沉而清冷的声音自屋角传来。沈墨凌一袭墨黑衣静坐于木椅中，宛如墨染的夜色凝成的人形。他手中捧着一只茶盏，茶烟袅袅，氤氲出一缕淡雅的龙井清香，缓缓抬眼。

叶笙含着笑道:“还是被调戏了，那个女的她还要亲我！”抬手无奈地抚了抚自己的脸，仿佛要抹去一路风尘与不堪回首的窘迫。

随即，他弯下腰，掌心温热地落在冉冉柔软的发间，轻轻揉了揉，动作轻柔得像怕惊扰了一个梦。他略带歉意地低声道：“冉冉乖，哥哥这次没带成，下次……一定带给你。”

“哥哥是被坏女人欺负了吗？”冉冉忽然睁大眼睛，小脸一垮，竟双手捂住胸口，装模作样地抽噎起来，声音里带着哭腔，却藏不住眼底狡黠的光，“那个坏女人哪有郡主姐姐好看？冉冉才不信你的眼光呢！郡主姐姐才是世上最好看的人！我和墨凌哥哥还有屈侍君哥哥都这么觉得。”他一边说，一边偷偷瞄着叶笙的神色，像只揣着心事的小狐狸揪了下自己的衣角，似乎在脑中迅速脑补了一段“可恨男抛弃贵女，爱上小白脸的回肠荡戏码。

叶笙望着眼前这两个截然不同的人，一个沉静如深潭，一个纯澈如溪流，心中涌上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有疲惫，有暖意，也有某种悄然复苏的归属，叹气道:“冉冉你想多了，我和郡主没有关系，跟那个坏女人更没关系。”

“那什么时候，冉冉才有小妹妹啊?”小人儿不吃那一套，眼中射出不可思议的光芒。

“这……”叶笙感到不好意思，施即他掐了一把冉冉的脸：“乖乘睡觉去，不许调皮了。”

冉冉听完哼了一声，转身去看沈墨凌，双眼闪闪发光：“沈哥哥，你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妹妹玩啊?”

叶笙以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感叹冉冉敢情这是想找个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