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小别胜新婚

下午三点，李相宜重新降落在港城。

　　拉着小号行李箱走出来的时候，她正与闵敏说笑，对方打趣她走到哪都忘不了男友，手里几袋子沪城特产，竟生生攥了一路。

　　李相宜被笑得脸红，气得不肯再与她并肩，快步往前几步，一抬眼，撞上一双幽亮的黑眸。

　　范丞丞早就看见她，只等着她目光一撞过来，他唇角勾起弧度，微微歪一歪头，慢慢抬起双臂来——一周过去，他的肩膀已经能简单活动。

　　钱兆麟就站在他身后两步远的位置。

　　李相宜甚至没迟疑，托着小箱子小跑过去，像只翩翩的小蝴蝶，偌大的人来人往的机场里，只落到他的怀中，隔了一周的体温重新近在咫尺，她嗅到他身上清淡味道，说不清道不明的仅仅来自洗衣液的香气，叫人安心。

　　她仰起脑袋，眼睛比一双星子更亮：

李相宜“你怎么来了？”

　　先前她是随手截了航班照片，仅仅是告知她归来的时间，没想到他会亲自来。

　　范丞丞抬起没受伤的左手捏了捏她的后颈。他指腹很热，带着常年舞刀弄枪磨出来的粗粝，滑过她娇嫩皮肤微微的痒。

　　声音低醇，是两人间的秘密情话：

范丞丞“想你了。”

　　李相宜怔住，然后脸颊浮上星点绯红。

　　机场里人声鼎沸，往来的飞机载着重逢和相遇，钱兆麟站得并不算近，这一句话，只讲给她听。

　　好越界的话。如果他们本来只是演给旁人看，她会在无人处后退一步，退回安全的界限以内。可不是，她没有表面纯良，也并非完全正义，配合警察卧底工作以外，她有不为人知的私心。

　　所以她反倒配合，小手捏紧他风衣，脸颊埋在他肩膀。

李相宜“我也想你。”

　　想念是最朴实无华的情话，但古人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可见情至深处，想念刻骨深，字字句句，都是爱意。

　　钱兆麟很自觉，接过了李相宜的行李。而她转过身，在一众同事调侃声里向他们告别，然后与范丞丞手牵手，离开了机场。

　　开车送人的时候，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竟然都没多问。大约在他心里，小别胜新婚，一周没见的恋人无论如何分不开，索性干脆一道送到了范丞丞的房子里。这时候范丞丞已经基本可以自理，他识相地没多留，很快告辞。

　　范丞丞关了门，一转头，李相宜坐在沙发上，正把她一路上宝贝似的亲自拿着的东西摆出来，都是自沪城买回来的新鲜玩意，那一代的城市都喜好糕饼甜点，做得很好，港城不多见，见也不大正宗。

　　她向他招手：

李相宜“快来尝尝！”

　　范丞丞脑中有一时半刻的恍惚。

　　他大约是很久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情绪了——空荡房间里被一个人的气味、声音和温度充满，有所皈依的情绪。

　　就好像她本来就应该在这，用温和包裹他的尖刺。他们应该一起起床，为了工作在吻别后离开家门，夜晚是他带回她最喜欢的夜宵，然后他把她抱在怀里，夜色中沉沉睡去。

　　他们应该相爱，她擦拭他额间的血，他亲吻她眼下的泪。

　　他慢慢走过来，然后蹲下身子，捡了一块蟹壳黄放进嘴里，咸甜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来。

　　他浅笑。

范丞丞“很好吃。”

　　李相宜便放下心来，大大咧咧拍一拍胸口：

李相宜“我还担心你不爱吃糕饼呢，你喜欢就好。”

　　其实哪是不爱吃，只是不能吃。哪有古惑仔小混混爱吃甜食糕点的，范丞丞带着任务，唯一的目的是往上爬，若往外流露出分毫有关“软弱”的东西，黑色的洪流就会把他吞噬。

　　只有这一次，满桌零零碎碎的小东西，两个人好任性，晚饭是没吃的，沪城特产填了满肚，最后全歪在沙发上捧着肚子，朝着天花板傻乐。

范丞丞“丁程鑫要有新动作，如果这次筹谋得当，也许我们能把黑轮会解决。”

　　范丞丞并不常向她提起工作上的事。刀尖上舔血的东西，她知道的太多、卷入太深反而不好，只有这一次，他主动说起。

　　那次饮酒之后，李相宜习惯了在他面前形象全无，躺倒在沙发上也全不在乎，她望着客厅天花板上那盏明亮的灯，眼窝和心脏都发烫。

李相宜“之后呢？你是继续接任务，还是回归身份或者……？”

　　她心中隐隐有个想法。

　　范丞丞将左臂枕到脑后，与她看同样的方向。他知道她在想什么，就像她所想的正是他的想法。

范丞丞“我还不知道。”

　　走向光明、真正拥有未来的人生真好啊。

　　可云翳仍旧在港城、在世界之上，他曾经入警校，他一生的信仰，不在于自身、尽在为别人驱散黑暗之中。

　　还有很多人，因为这肮脏丑恶的一切，从未到蓝天下看一眼。

　　他忘不了侯伟光、忘不了多年卧底见过的无数条葬送于毒品之中的生命、忘不了前赴后继的英雄是他的同僚——他忘不了那年他点头同意，眼眸中裁下当时的广袤天空。

　　李相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直了身子。

　　她看着他，然后伸出手来，第一次主动握住他的。

李相宜“你从来无愧信仰，所以无论你怎么选，我都支持你。”

　　她眼儿弯弯，如此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