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8.尽我所能

比起港城无尽夏，沪城的秋日才更似秋日。

　　满城的桂子正当时，街巷遍地幽香。微风习习送凉，掀起长发几缕。正是星月夜，外滩人头攒动，李相宜立于其中，仰起颈子，听见游轮入港的喧嚣。

　　沪港两城政府新近出台的交流政策，促进商贸合作，于政治上也有重大跨越。李相宜作为时政部的一员，需要跟随全组进行跟踪报道，忙了整日，连拍摄带采访，从整理到开会，半个小时前许浔航才终于放她下班。

　　看了半宿电脑难免脖子酸痛，她低头揉揉后颈，手机没电已久，插了充电宝终于开机，所以指尖轻敲，她给范丞丞回了电话过去——方才工作中他打来电话，她在会议中没能接听，后来他也发了消息，不必急于回复，说是仅仅为着敷衍钱兆麟。

　　电话很快接起，他那一边很静。不似她，声音里和着人声与风。

范丞丞“终于下班了？”

李相宜“嗯，刚结束没多久。我现在在外滩。”

　　笑意在不知不觉中攀上眼角眉梢，李相宜手扶栏杆，入目华灯锦绣，水面波光粼粼。

李相宜“吃饭了吗？”

　　这是他们约定的问话，她要向他确认钱兆麟是否在旁边。

范丞丞“吃过了，他已经走了。”

李相宜“那……”

　　她想问，已经没有需要应付的对象，这通电话还有没有必要。她没察觉，自己的眼神中带着无法言明的忐忑。

范丞丞“外滩漂亮吗？你要不要在外滩边上找家餐厅吃饭？”

　　范丞丞好像没听懂言外之意，不动声色打断她的话。他站在卧室窗前，沪城他也曾到过，不过是当年在大陆厦城卧底时随他所在的帮会老大谈生意，停留过三两天。黑色交易见不得光，那时初初从未来警察落成黑帮匪寇，他心态不及现在，也没有闲情逸致——他们一帮人烟酒纹身，西装保镖带了数个，一眼看过去就知身份，躲在酒店里都怕旁人异样眼光，更别提走进外滩人群去。

　　他只在车上匆匆看过一眼，灯落流水，人行如川，夜景繁华如此，他从不敢碰上一碰。也唯有在电话里，听见她那里划过的夜风，才敢想起当时记忆。

李相宜“好贵啊。”

　　明知他不能看见，李相宜还是蹙起眉头，即便笑容难掩。

李相宜“丞哥，等什么时候可以……我们一起再来沪城好不好？”

李相宜“到时候，你请我吃外滩边上的餐厅。”

　　还有京城正统的烤鸭、川渝不能选鸳鸯的火锅，再往外去，要看普罗旺斯薰衣草吹起波浪、利瑟连绵的郁金香田。

　　特殊的年代岁月，不能宣之于口的真实身份，迈不出去的那一步，不敢捅破的窗户纸，就连愿望，想和他看过这世界滴滴点点，她不敢尽数告知。

　　有希望再落空，生命向来苦涩，她不敢奢望太多。

　　港城的幽夜躺在范丞丞的眼底。这座城市一向不曾太早睡去，朝朝暮暮灯红酒绿，正义、罪恶，它们在此交织，经久不息。太不好的时机，他花了太久站到丁程鑫面前，正面交锋不日到来，任务成败、是生是死，他都没有把握。就连如今的电话聊天，都只能用丁程鑫的人当借口。

　　他不敢承诺，可哪怕隔着电话，他也不敢看她失望的眼。

　　他只能垂眸，然后轻轻地说：

范丞丞“相宜，我会尽我所能。”

　　若是成功，他们去把春山看遍。若是失败，他只能盼她别流太多眼泪。

　　这样的答案，李相宜没意外。他一向不把没有把握的事挂在嘴边，更不敢给予任何幻想。缉毒警察范丞丞可以把命挂在禁毒一线，用一生去守护人民安全，但关于情爱，他总是胆怯。

　　她莞尔。语气郑重。

李相宜“嗯，我等你。”

　　挂断电话，夜色已深。外滩边上虽仍旧游人如织，但也算是静了些许。江风之中，终于能闻见少许桂香。

　　饿过了时间反倒没了口腹之欲，李相宜没打算再吃什么，手机里这次跟她共住一间房的闵敏嚷嚷，说刚跟田柾国吃完夜宵回了酒店，给她带了烧烤，喊她快点回来。

　　真是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啊。哪怕被“心怀鬼胎”的某某男士步步为营也无所察觉，反而沉溺在这欢喜冤家的相处日常里，被人步步谋心也一无所知。

　　她懒懒散散，拦下了返程的车子。

　　只盼世间所有事都这般如意，他们也终有一日如同普通人，或者真正谈一次恋爱，然后牵手走在街头。

　　李相宜的愿望，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