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送完小鬼——
“你命已绝。”
九叔猛回头。
一个执伞悬在半空中的身影,脚不沾地,不是人。肤色白皙而不病态,无死亡痕迹,非厉鬼。
宿伞之魂?
“修习邪术,越级使用符咒,以孩童骨灰续命,瞒鬼差耳目。”
兰生语气平淡地叙述他的罪行,如同审判。
九叔警惕地看着他,眼底浮现几分狠戾,“你是谁?”
“鬼差。”
兰生所说的罪行,他不置可否。人都是贪生怕死的,他不想死。他不明白的是自己命续上了,鬼差为什么还能找上门?拘魂的鬼差队伍明明离开了。
“你怎么会找到我?”
“你要为自己种下的因负责。”
“什么意思?”
他做了那么多事,鬼差指哪一件,他不清楚。
“冬叔还魂。”
“什么?”
行将就木的老头看着空荡荡的地方,感到莫名其妙。
奇怪的鬼差,看着像古时王公贵族,来时无声,去时无息。
不过倒是提醒了他。
既然是鬼差,刚才没有将自己带走应该是因为自己强行续命,鬼差权衡利弊不废那功夫。小鬼终究不是长久之计,骨灰所剩无几,他必须另谋他计。
然而兰生没有离开,甚至没有使用任何手段,他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九叔面前。
不是意外。
梅姨没有听见他的劝告,九叔也听不见他的警告。他们注定一错再错,走向最惨烈的结局。
唯一他改变的,只有那群小鬼罢。他们当中没有天生性恶的,也没有背负太过沉重的记忆,想来能够顺利转生。
他转头去了友叔的房间。
房间里堆积了太多太多的法器,曾经他们与道长并肩作战,如今被随意放置,在犄角旮旯里默默积灰。
兰生几乎能感受到他们肉眼可见的失落与沉寂。
他们应该降妖除魔,避疫驱邪,或超度厉鬼,或对抗僵尸,或安家镇宅,总归不是随处一扔的小物件,无人在意。
友叔从不离身的那件衣服有意思,宽大的版型,是件袍子,穿着松垮垮的,休闲不羁,里面则内有乾坤,印着八卦的图案。
道士的妥协,大隐隐于市。正穿浴袍,反穿道袍。身在当下,心在从前,始终放不下道术。
友叔他好像过得还行,炒糯米饭混口饭吃,与此地的鬼打好关系,浑浑噩噩度日,清醒又麻木,心中抱着一点渺茫的希望,有朝一日重现道士的辉煌。
明白道理与实际去做是两码事,他们之间有一道鸿沟。
这个屋子里,有不少地缚灵,是一家子,一对夫妻和一双儿女,都还年轻。他们与友叔相处得不错,一起生活,互帮互助。
如果顺利,友叔会跟鬼差走,进入轮回。如果不顺利,与这里的地缚灵和睦相处,然后,在时间的蹉跎下,磨灭情感,与空气无异。
友叔在准备饭菜,那一家子已然落座,同样的事他们经历千百回。
他们表情呆板,神情麻木,看见兰生后,眼底闪过惊恐慌乱,瑟缩着躲在角落,这是遇见天敌的本能。死了许久,长时间不在社会中交流,反应已经有些迟缓。
阴阳相隔,生死有别,有进便有出,有生便有死。若是鬼都不入轮回,这世间每一寸土地不就充斥着鬼吗?一个房间里,满满当当都是鬼,想想便不可思议。
友叔在收拾饭桌准备吃饭,也许是兰生停留太久,通过镜子的反射,友叔看见了他的身影,清贵典雅,不似厉鬼。
他发出邀请:“来者是客,要一起吃饭吗?”
兰生还没有回应,恰好这时门被敲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