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黑白（七）

改变不是一瞬间的事情，它就像一件雕刻的艺术品，被残酷的事实一刀一斧凿刻出来，哪怕是再纯洁的白玉，也会被镶嵌上花花绿绿的珠宝，被打上了不菲的价格。

　　街头上传来一阵乱哄哄的声响，隐隐有哭泣声传来，但是更多的却是一阵刻薄的谩骂。

　　“停一下。”

　　韵寒掀开马车上的窗帘，露出一张精致的容颜，她的水眸朝着围观的人堆里看去，只见一个穿红戴绿的富家大小姐正在指着一个全身破旧的妇女破口大骂。

　　少女柳眉紧蹙，不一会一个随从已经从人堆中了解了情况，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和少女汇报。

　　原来是富家大小姐在大街上骑马，生疏的骑术加上对马匹的控制不当将妇女的丈夫给撞死了，富家千金并没有因此而感到愧疚，反而倒打一耙，污蔑妇女将她的马匹惊吓到，于是就有了这一场当街辱骂的闹剧。

　　少女拳头紧握，一双泛水的秋眸凝上一层寒霜，但是对方的身份摆在那里，飞鸟门需要那些大家族的支持，自然不会为了这等小事而撕破脸皮。

　　“走。”

　　少女咬了咬牙，最终也只是语气生硬地挤出一个字眼。

　　窗帘随风飘扬了一下，平静的盖住了少女的容颜，这个马车仿佛一个牢笼，锁住了一切的丑恶，也锁住了想要挣脱而出的善良。

　　街头忽然再次传来一阵剧烈的声响，黑鸟转头看去，那个跪下求饶的妇女已经被杀死，血液流淌在冰冷的街头上，周遭传来一群谩骂的声音。

　　虽然都知道是世道不公，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因为妇女而出头，反而落井下石。

　　黑鸟转过头，沉沉地闭上眼，一瞬间一道杀气在眼眸中转瞬即逝。

　　这个张牙舞爪的世界，失去了利爪的威慑，只能沦为宰杀的羔羊，残酷的世道不和你讲道理。

　　黑鸟没来由的笑了笑，紧握的拳头松懈下来，挥了挥马鞭跟上了远去的马车……

　　“好可爱。”

韵寒看着云峰送来的小兽，瞧着它嗅动鼻子的模样，心中的那股柔软一下子化开来了，变得柔情似水，玉手轻抚着小兽的小脑袋。

　　“这是剑齿虎的幼崽。”

　　云峰向少女讲述这个剑齿虎的来历，看着她欢喜的模样，冷淡的神情也逐渐舒展，露出一丝微笑。

　　“喜欢么？以后就由它替我陪伴你吧。”

　　云峰作为飞鸟门下一代的接班人，每天自然会有数不清的训练，陪在少女的时间自然少之又少。

　　少女闻言，闪亮的水眸一下子暗淡了不少，落寞一笑只能点点头，她心仪的男人可是一个身负重担的天才，怎么会甘愿平庸呢。

　　黑鸟望着小兽那不甘的眼眸，那闪烁着恐惧且仇恨的光彩，面对将它们一家拆散的凶手，它只能用稚嫩的声音去宣泄，可是它的反抗，它的呐喊却被少女试做了可爱的一种提现。

　　“为什么活着呢？你没有尖牙利爪，面对这个张牙舞爪的世界，你只能一点一点被撕碎。”

　　黑鸟凑近小兽的跟前，漆黑的瞳孔骤然一缩，五指悄然用力扣住了小兽的咽喉。

　　“呜呜呜……”

　　小兽发出一阵凄苦的叫声，引来了少女的目光，看见黑鸟正在抓住小兽的脖子，她脸色剧变，抓住了黑鸟的手臂，目光冰冷的盯着他，“住手！”

　　小兽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时间，可是下一刻它的脸色又一次扭曲起来，紧扣它脖子的指尖渐渐合隆，快要掐断了它的呼吸。

　　“呜呜呜！”

　　它叫得更加凄惨，声音越发弱下。

　　“我叫你住手！”

　　少女撕扯着黑鸟的手臂，眼眶泛过一丝通红，对着黑鸟吼道。

　　“放下！”

　　云峰摁住黑鸟的肩膀，一股真气运转开来，目露寒光紧紧盯着黑鸟。

　　“你会后悔的……”

　　长发漂然，遮住了黑鸟的脸，他的目光仿佛融入黑暗，声音从空洞中传来，如夜里的寒风。

　　少女紧盯着黑鸟，也不清楚他的这句话是对小兽说的，还是在对自己，好在下一刻黑鸟松开手将小兽丢给了自己。

　　受到威胁的小兽可不知人情冷暖，只知道刚刚它差点丢掉性命，面对少女的呵护，它只能本能的回报以尖牙，虽然年幼牙齿不全，但是却不影响它本能的撕咬。

　　感受到指尖轻微的刺痛，少女却是心疼的抱紧小兽，目光却是冰冷的看向黑鸟。

　　黑鸟抿嘴轻轻笑着，似乎刚才所做的事情理所当然，他早已经看透着这个虚伪的人世，以前他也如少女这般天真，可是他却没有少女命。

　　下雨的时候少女的头顶总会出现一把足以遮风挡雨的伞，而他只能去承受那坠下的雨点，只有淋过雨的人才会知道那种湿淋淋透骨的冰冷。

　　“你的这种善良只会让它死得更惨……”

　　打开门，屋外的光投照进来，倾泻在黑鸟身上，将他裹进火热的强光里，紧紧绑定在一起……所谓物极必反，他的后背拉出一道长长的的背影，将他逆光的一面融进冰冷的黑暗中。

　　“活着何尝不是一种挣扎……”

　　望着黑鸟远去的背影，少女愣了愣神，这一失神却给了小兽反击的机会。

　　“呀…”

　　一道寒光落下，少女精致的容颜上留下一道殷红的爪痕。

　　不久后飞鸟门的高层掀起一场风波，因为某个家族的千金横死街头，一连数日凶手都查无可查，这件事也只能不了了之。

　　阳春二月，气温犹寒，幽谷传来的风携着一丝清冷穿堂而过，撩起了韵寒额前洒落的青丝。

　　空旷的草地上多出了一个墓碑，少女十指残留着泥沙，目光空洞的看着这一座刚刚立起的墓碑。

　　飞鸟门的训练不允许少女时刻照料小兽，对于天空盘旋的苍鹰，少女所饲养的小兽却成了它们饱餐一顿的美食，等到少女回来时，看见庭院里啄食鲜肉的苍鹰，一切都已经晚了。

　　“我说过这是一个张牙舞爪的世界，没有尖牙利齿只能被吃掉。”

　　少女走神之际，耳畔传来少年冷淡的声音，如今的黑鸟已经是飞鸟门的内门弟子，一身黑袍的服装就是他身份的象征。

　　“现在你满意了吧？是来看我笑话的？”

　　少女抹去隐隐泛出的晶莹，冷笑一声对着坐下来的黑鸟道。

　　“它活着就是一个笑话，父母死于你们之手，如今却要认贼作父，连老天都在可怜帮它解脱。”黑鸟淡淡一笑，盯着面前少女所立的墓碑。

　　“我发现你变了，变得冷漠了。”

　　少女看着少年，声音冷然似乎透着一种失望的意味。

　　“你错了，变得不是我，而是这个世界，因为我们太过弱小，所以不得不改变。”

　　黑鸟站了起来，看着天空盘旋的苍鹰，反射着光线的瞳孔隐隐闪过一丝异样的色彩。

　　“为什么……从你的眼中我再也看不到了当初的那份纯真和善良？”

　　黑鸟笑了笑，目光锐利似剑，“我的眼本来就是冰冷的，所以你感受到的自然也是冰冷的。”

　　“面对这个是非不分的世道，我也只能将自己变得面目全非，我将心出卖给了黑暗，在阳光中苟且偷生。”

　　“我已经失去了叫做心的东西……”

　　光透过密密麻麻的枝叶，被分割成了稀碎的光斑，将少年的侧脸涂上一层淡淡的碎金，他白皙的脸变得透亮起来，整个人变得温暖帅气。

　　在阳光之下，可是他的话却透着浓浓的悲伤，少女感到心中的某一个地方正在缓缓塌陷，透出一种似有似无的疼痛，跳跃蔓延着……

或许我应该庆幸自己还保持初心……

　　我至少还能心疼这个世界，不应该如此的悲伤……

　　自从那一天以后，少女就很少再见到黑鸟了，再一次祭拜墓碑的时候，上面赤裸裸的钉着一只断了气的苍鹰。

　　少女一怔，眼眸却是跳动着一种感动，回想起数天前听到的那个富家千金遇害的消息，她一切都明了了。

　　“谢谢你……”

　　少女笑了笑，目光晶莹闪烁着一抹水光，在阳光中显得异常明亮。

　　这或许是少女与黑鸟之间如此温柔的触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