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网吧的热闹不减，凌雯撂下这句话就跟着招待客人去了。老于不时往门口瞟，见舒瑜没有离开的意思，还是把她领进前台。

　　“我们晚上都忙，你就坐这儿吧。要等凌雯起码得后半夜，有什么事不然白天再说？”

　　“好的好的，谢谢你呀。”

　　凌雯倒是没想到，游戏上的好友竟然是多年前的故交。这也难怪，舒瑜的微信号码和她存过的不一样，平时也不发照片。她倒是为了给网吧吸粉，被老于拖去拍过一些精修宣传图，舒瑜当时只夸好看，看来是觉得“你好像我认识的人”这种句式不礼貌，忍着不说罢了。

　　“网管可乐！”

　　“来了！”

　　“凌大高手，来切磋一局？”不知是谁高呼一句，周围的人立刻拍手叫好。

　　“没空。”凌雯瞥了他一眼。

　　“切，不会是不敢吧？你们网吧放话说随便踢馆，搞了半天就是炒作嘛！”

　　凌雯没搭话，埋头回前台处理客人的要求。舒瑜见她走近，犹豫一下还是站了起来。

　　“不，不然我替你送东西，你去比赛吧。”

　　“不用理他。”

　　“还是要理一下......”老于不知从哪儿凑过来，“这人嘴欠得很，不把他打服，出去了还不知道怎么说咱呢。”

　　“随便就支使外人干活，你真是好意思。”凌雯翻白眼。

　　“那必然不能白干啊！”老于转过来，十分诚恳，“舒小姐，有没有可能您帮咱们招待一个小时客人，我按小时工的标准给您算钱？多算点儿也行。”

　　“可以可以。”舒瑜连忙点头。

　　“咋样，哥我办事儿不孬吧。”老于自信甩头。

　　“真有你的。”凌雯放下另一个客人点的方便面，“教教她，我去了。”

　　舒瑜有心关注战况，奈何客人的要求实在太多太杂，只能在来回奔波的途中偶尔瞥一眼，基本只能看见凌雯面瘫地操作。对面的动静倒是不小，平均两秒一句粗口半分钟一句狠话。

　　“我靠你好他妈恶心。”

　　“你以为你很快吗？我告诉你我一个翻滚接大......”

　　“这儿等着我呢！操！”

　　“我已经摸清你的套路了！再来！”

　　挑战者说到这句话的时候，舒瑜看见她笑了，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凌雯不仅有经验有操作，打游戏的恶趣味也多。往往别人大喊摸透她了，戏耍才刚刚开始。

　　“你俩笑啥？”老于叼着烟停在她身边，“套路都知道了，还这么乐观？”

　　“假的，大佬骗他呢。”

　　说到这句时凌雯恰好抬头，舒瑜有些紧张地冲她笑笑，老于在旁边作加油状。不知为何她皱了皱眉，接着右手伸出两根手指，作出从嘴边移开的动作。

　　“嗯？凌雯儿你要抽烟？”摸不着头脑的老于边走边从怀里倒出一根烟，走近时却被凌雯夺过叼在嘴里的那根，按灭在旁边的烟灰缸里。

　　“旁边有个女生，也不注意点。”

　　“快准备了别磨叽！”对面见她不开，嘴上的催促就没停过。凌雯刚点确认，就见一道红光劈头砍来。

　　“还看，不干活了？”她手上一个闪避操作，头也不回地赶人。

　　“干活干活，你专心打。”老于见两人都不急，自己反而显得操心过度，挠挠头继续忙碌去了。

　　“又改战术！你到底要怎么样！”一局结束，挑战者终于显出不知所措来。他发现一切研究和操作都是徒劳无功，只有水平上的差距更加真切地摆在他面前。

　　“还来不？死法不满意我可以再换。”凌雯等了几秒不见新的邀请，一直握着鼠标的手才拿下来活动活动。

　　“......你等着！”对面半天憋出来这么一句，在前台喝水舒瑜又忍不住笑出来。

　　“你俩网友面基？”捣鼓完电脑的老于问，“关系挺好吧，但我咋老感觉，嗯，气氛怪怪的。”

　　“算是吧......面到以前认识的人了。”舒瑜挠头。

　　“怎么着，以前有矛盾？”

　　“差不多吧。”

　　“结果到了网上，马甲一披，又发现很聊得来？”老于两只手比比划划，“要我说那就放下过去，交个朋友不容易，为小时候的事拧拧巴巴，哎哟我擦......”

　　指点江山的手指挨了一巴掌，老于夸张地叫了一声。

　　“你又有高见了？”凌雯冲他翻白眼。

　　“聊天也不让？行行行你俩说，我走我走。”

　　“解决完了，算算时间让老于给你钱。”凌雯凑近前台的显示器查看客人的留言。

　　“额，其实我想问......你们这还招，招人不？”舒瑜紧张地看着她的背影。

　　“跑个腿跑上瘾了还。”凌雯转身就看到她慌张低头，“要上大学的人，抓紧时间查查大学怎么上，奖学金怎么拿，考研怎么考。脑子抽了来网吧体验生活？”

　　酝酿很久才鼓起勇气的问话被反驳了个彻底，舒瑜还没想好被拒绝之后要做什么，低着头像个等待发落的小学生。

　　凌雯以为放着她不管，过一会儿应该就自己回去了。没想到走出几步一回头，人还在原地罚站。

　　“我说你是不是学多了学傻了，这么大个人，天黑了不知道往家跑？”凌雯说完才发现自己几乎在训人，又拿话圆场，“给个定位，我送你回去，门口等我。”

　　“不用不用，我自己能......”

　　“能个头，你以为每天都有从天而降的英雄啊。”

　　凌雯发条消息就从桌上拿了串钥匙。舒瑜回头看一眼热闹不减的网吧，老于弯着腰和抽烟的客人说着什么，突然抬起头，朝她使劲挥手。

　　“那你呢？”

　　“我？可能就一直这样吧。每天打打单子，或者开个网吧也行。”

　　十几年前的对话像是预言，和今天的情景一字不差。

　　“这是你的车？”舒瑜看着停在面前的小电驴。

　　“老于的，我家近得很，用不上。”

　　“我家以前也在这附近，就在酒店旁边的那个小区，不过后来卖掉了。”

　　话题到此为止。凌雯车技一般，小电驴骑得晃晃悠悠。舒瑜抓紧座位边的扶手，绞尽脑汁地想新话题。

　　“对了。”她听到凌雯说，“宵夜别点楼下的胖子烧烤。”

　　“为什么？”

　　“他们老板的儿子就是那天的跟踪狂。”

　　“嘶......谢，谢谢提醒。”舒瑜倒吸一口凉气，她晚上胡乱填了填肚子就出来找人，这会儿真有些饿了，正想着加点餐。

　　“回去了就别再跑出来。”

　　“好好～”

　　这个点路上的车都开得很快，凌雯在十字路口等着，那些车灯便呼啸而过，留下一道道残影。

　　今天说的话应该够绝，也许明天她就会回去了。

　　这几天网吧凌晨的生意逐渐回落，凌雯回到店里时，老于已经在前台悠闲。她把钥匙丢回桌上，示意他起开，自己要用电脑。

　　“人送回去了？”

　　“送一半扔马路边了。”

　　“......吃枪药了这是。”老于被怼得摸不着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