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天亮就是通宵的学生们接连下机的时候，断断续续没法好好打的凌雯憋屈了整晚上，总得放开玩到中午才肯退出游戏。老于挨个检查电竞椅，心疼地说早知道加点钱买加固版，这群小屁孩太疯了。

　　“这样下去，过不了多久最早一批椅子就得换。”他翻出手机，“一个加固三百七，十五个就是五千五，再加上运费，靠，小一周的营业额没了——凌雯儿，你听到我说话没啊？”

　　“坏了就换，钱该花花，嚎什么。”凌雯没有要摘掉耳机跟他讨论的意思，眼睛转都不转一下。

　　“啧，网吧的事你也不上上心，就紧着自个儿打游戏，天天就是我忙里忙外......”

　　“我多打几单行吧，游戏就是我的工作。”最后一个boss倒地，她导出视频退出游戏，随手剪几个精彩操作发上短视频平台。老于站在她身后，时不时“卧槽”一声。

　　“可以啊这波天秀......等会你不加个bgm就直接发了？”

　　“花里胡哨的，麻烦。”凌雯在文案栏打了三个字“接代练”，鼠标就被一把夺走。

　　“怎么啥都嫌麻烦呢，你让开我来搞。”老于挥手赶人，“随便拉个慢镜头整个特效，再配个最近老火的那个什么，噔噔噔......”

　　“别噔了求你。”凌雯巴不得有人接这苦力活，打了个哈欠晃进卧室。老于一通操作，各种炫酷堆不下了才满意地发出去。

　　“十年游戏龄专业代练，速度快水平高，包您满意～嘞！”

　　这条视频在诸如“接代练”“一波流”“赛塔克无伤”的简洁文案中显得格格不入。抢前排的老粉们心如明镜：“一看就是老于的杰作哈哈哈！”“剪得很好，以后都让老于剪吧。”“凌大是要操作有操作，要剪辑有操作，要文案有操作～”

　　“诶，大佬又发新视频了。”外卖界面跳出一条新消息，截然不同的文案风格引起了手机主人的好奇，“这次剪得好帅呀！......等等，这是——”

　　手机主人跳下床，一个箭步冲向窗户边。正午的阳光明媚而热烈，毫不吝啬地洒在斜对面马路的LED灯牌上。

　　荣耀电竞，没有错。

　　十分钟后店门口出现了一个畏畏缩缩的身影，一只脚踏进网吧大门，另一只却迟迟没跟上。

　　“您......好？”她试探着喊了一句。

　　“美女上机吗？”老于正检查鼠标，绕了个圈子迎上来。

　　“嗯。”女生双手递上身份证。

　　“好的，几个小时？”

　　“呃......一个小时吧先。”

　　“可以的，这是师屋舒......瑜。”老于输完姓名，将身份证还给她，“二十号机，编号在显示器上——要注册什么新账号吗？”

　　“不用不用，谢谢。”舒瑜收好身份证，挨个电脑数过去。坐定了等开机才发现不对，自己又不是真的来玩电脑的。

　　她站起来，伸着头环顾一周。下午正是网吧最冷清的时候，大厅零星坐着两三个人，怎么看也不符合她心中大佬的人设。

　　舒瑜的目光最后停在前台，老于正在做统计表格。

　　“请问你们店里有没有一个女高......啊不行不行。”心中模拟的台词还没半句她就败了，“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去。”

　　没法开口打听就只能硬等。舒瑜打开游戏，注意力却总被门口的人影引开。副本是没法下了，就连刷低等级的野怪都差点被挠死。

　　时间飘然而过，门口倒有三三两两的人进出，但都不像要找的人。距离大佬的新视频发布同样也有了一个小时，很可能她早就离开了。

　　网吧这地方待一分钟花一分钱，也不能无限守株待兔下去。她关掉游戏界面，起身去前台结算。

　　从小到大都是典型乖乖女的好学生舒瑜，有一个至今为止最疯狂的计划。

　　她结束高考后来到小时候生活过的城市，企图从天而降，在现实和关系最亲近的一个网友撞个满怀。

　　虽然对于这位游戏高手的身份信息，除了ID“凌月如风”就再也没有别的线索，但她们共同玩的游戏有个新功能：同时打开定位的好友，某一瞬间定位距离小于二十米，第二天亲密度就会增加三点。

　　她的运气真的很好，来到这个城市的第二天，亲密度就准确地增加了三点。也就是说，从火车站到宾馆的路途中，她很可能已经和大佬见过面了。

　　于是这几天舒瑜在这条路线上来回反复，可惜不管她怎么走，亲密度都再没变过。

　　“这其实是个漏洞很大的计划吧......”最初的斗志逐渐被自我怀疑取代。但走的时候轰轰烈烈，一场空后灰溜溜地回家又实在太憋屈了。

　　太阳落山，凌雯穿着拖鞋从楼上晃荡下来。老于把门口“欢迎光临”的门垫踢正，深吸一口气准备迎接高峰期。

　　“老于，你发视频怎么把定位勾上了。”凌雯靠在前台，挨个把点赞评论一键已读。

　　“平常我的号发网吧宣传都带定位，顺手勾的。”

　　“下回记得取消，免得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上门来找我麻烦。”

　　“我去这么恐怖？”老于瞪眼，“互联网不是法外之地，你别......”

　　“哎呀谁违法乱纪了？”凌雯不耐烦地揉揉头发，“最多打游戏恶心恶心人而已。”

　　“......快把定位删了，就现在。”老于如临大敌，箭步冲到她身边。

　　“删什么，一万浏览了都。”

　　整晚上干活时，老于闲着的大脑都在预设前来线下PK的假想敌。要是自家武力敌不过的话——隔壁饭馆的老板娘有个练散打的老公，后街小超市的店长儿子是混社会的，再不济去网上招几个打手来看场子......

　　“帅哥！请问你们店里有没有一个很酷很帅打游戏超厉害的女高手！”

　　“没有没有完全没有！”老于触电似的弹起来，边摆手边摇头。

　　“咋，我不是人呐？”凌雯被他惊恐的嗓门吸引，抬手就要自证身份。

　　“她不是她绝对不是！”老于一把摁住她，咬着牙小声道，“这人下午还来踩过点，开了一个小时机子，搞不好那时候就盯上你了！”

　　“哦？叫啥还记得不？”

　　时间缓缓划过零点，死盯着游戏界面的舒瑜刷地站了起来，又抓过旁边的记录本翻到最后一页，反复核对数值。

　　亲密度+3。

　　她想起来了，当时为了甩掉尾随者，慌不择路地绕过一家网吧门口，紧接着就有人出手相助。而到了第二天，绕路的记忆模糊起来，她反复尝试不同的路线，唯独没有再接近过网吧。

　　舒瑜已经顾不上什么社恐，她只想以最快的速度问个明白，自己要找的人是否就在住处的斜对面，甚至每天拉开窗帘都能看到。

　　此时两人照面，她看清了一张熟悉的脸。

　　“大，大佬你好，”舒瑜紧张得大脑一片空白，无数精心设计过的开场只剩下一句，“我是芋头，可以......认识一下吗？”

　　凌雯懵圈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还真给人真实了——幸亏不是仇家。

　　老于一步三回头地去应付等得不耐烦的客人。凌雯没领她坐下寒暄，伸手指了指门外。

　　“快离这地方远点儿吧，准大学生还被妈妈从网吧抓回去，多难看。”

　　不太流行的一句挖苦，却让舒瑜呆在原地。

　　“之前你朋友圈发照片的时候，我以为只是有点像......”

　　“不是像，我就是你知道的那个凌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