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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缚犬归来

狼王梦:风云传说

“战斗到后期,我们眼前只有那几只泥巴狼了,压根看不到那领头狼的影子。霜影被袭击的时候,也根本没有狼突破我们的战线。这很奇怪。”羚羊斑忧虑地说,“而且这很可能只是一次下马威,有一个狼群在向我们宣战。”

紫岚聆听着,她心里已经浮现出了某个答案,但还是开口道:

“会不会有狼从后面袭击?”

“嗯……”勇士陷入了沉默。但是松树尾一甩蓝尾巴,大声说道:“不可能!我们的防御很紧密,撤退时也组织有序,我们可不像你是只泼皮狼。”

泼皮狼泼皮狼,不就是所谓族群狼对野外狼的称呼吗?当然了,你们占了这么好一块地,附近也没有猛兽没有人类,当然用不着去温室外体验体验生活的残酷……现在我也是只羽族狼了,我也加入进来了,我天天为你们捕食,就得到一个“泼皮狼”吗?

愤怒在胸腔里一闪而过,紫岚用力咬了咬牙,不让它表露出来,毕竟现在是这么重要的时刻呢。

松树尾原地转了一圈儿,显然还想从被袭击的记忆里搜刮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普通族群成员不知道“魔法”吗?还是这种权利只是巫医能用?事实上,紫岚不知道巫医为什么要带上个“巫”字,她平常看到信鸢只是在帮忙治病,除了在她梦里出现过一次,她实在看不出这家伙和一些懂得草药的狼有什么区别。

在上一世的狼群里每只狼都得为自己负责,都会简单利用什么来止血或加速愈合……她又用到了九世的记忆,紫岚叹了一口气,至少我暂时还没有变成那样无情的狼,但是我的情绪确实是有些少了。好吧,无伤大雅。

白冰羽侧耳听着,眼中闪过一缕带着不祥的明悟之色。“我知道了。”她果断地下达了命令,“现在你们两个可以舔舔自己的伤口,然后好好睡一觉或者找风旗去看看伤口。”

两只狼退下了。一只叫月翼的母狼飞奔出勇士巢穴,靠在了羚羊斑旁边。而夏飞一直站在临时的勇士巢穴(说白了就是一块突出的岩壁下堆了两层黑莓)旁,扬起下巴,绿色的目光轻蔑地跟随着垂头丧气的松树尾。

紫岚看着白冰羽也转身离去……不对,那个走开的影子不是白冰羽,不是羽族族长,而是尘风----那只浅棕色的公狼,背上缀着几缕深棕色的毛发。紫岚想起来了,他是除老狼天雨外,最不赞成自己加入的狼,性格很多疑。

这只狼背她而坐,两只耳朵就像他现实中做的那样,始终机警地竖着。他仰起头,尾巴颇有节奏地拍打着地面,紫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顿时感觉什么击中了心头----

如果紫岚是一名人类,那么她肯定会想起文森特•梵高的《星月夜》。是的,棕色狼影面对的世界不像是真的,反而想要极力传达某种信息似的压缩成了一张巨大的薄片。对比之下,狼的每一根毛发都显得如此纵深、细节毕现。

一望无际的深蓝色打底,圆月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就悬在天顶上,周围绽开的像是水光的涟漪。紫岚感觉一阵原始的冲动涌上喉头,仿佛马上就要发出一阵嚎叫……煞白的星星也同样夺人眼球,树干抢走了树叶所有的墨绿,显得不安且不祥。

而尘风却显得无比自在、无比宁静,仿佛是已经注视了它很久时间,可直到今天才看出真正的样子。然后,他站了起来,径直走进了平面的世界里……

紫岚一惊,那影子又分明是白冰羽,羽族族长是来到了唯一一个用树叶与苔藓堆成的舒适的窝外,用关切的目光看着拥有它的族员。

----那是幼崽的窝,那三个小家伙虽然才出生三四个星期,但已经活泼好动,满地方乱跑了。白色的幼崽小蛾最为胆大,竟爬上了高高的岩石……但是,这只“蛾”也许永远飞不起来,她经常缠着紫岚,却对驱赶声不以为然:不久前经信鸢诊断,小家伙先天性耳聋,似乎上天有意不让她成为所有与足狼都引以为傲的“勇士”。

紫岚默默地看着小蛾骄傲地抬头挺胸,俯瞰营地,脑子里却在转着其他事情。

刚才的事情明显是个幻象,而且生活了这么久,她终于大致了解了“星翼”的含义,它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信仰。在从前羽族生活的那片森林,狼死了会变成灵魂,叫做“流星羽”,比如说她紫岚刚进羽族时见到的昔羽----她可没忘掉那只毛色奇怪的狼。

这些死去的羽族狼在天上也组建了一个小群体,合称“星翼”。羽族族长和巫医可以通过特殊的方式联系他们,流星羽们也会指引活着的狼,而最佳方式就是托梦。想想那天晚上吧,她就在梦里见到了信鸢和风旗……还应该可以通过特殊手段联通几只狼的梦境……

这些亡者,好像也有个固定的居住场所,被称作“梦园”。所以那天启程时,她才会听到巫医担心星翼会不会跟上他们迁徙的步伐,因为信鸢不确定在梦园以外还有没有其他的地方可以让死狼前往。

除了入梦,他们还有更直白的方式:制造幻象。当然也不是乱造的,这种幻象要么是未来的一种预演,要么是指引前方的光明出路,要么是意义深刻的隐喻。反正巫医的工作包括这项,就是解读流星羽发来的幻象,以指导族群的决策。

最近信鸢脾气不怎么样,刚才抢救霜影时更是大发雷霆,看来除了草药储量不顺外(事实上,现在又渐渐进入了树林地带,恢复到了巫医熟悉的植物生长环境),更大的可能性是没有联系上星翼,看不到前路会走向何处。

但这个时候,她紫岚收到了幻象。

她简单判断为星翼降下,将目的也弃之一边。成为巫医的学习期比成为勇士的还长,这其中不仅要学习药草知识与治疗方法,更要学习如何与流星羽沟通,解读他们的幻象和预言。她没有时间也没那个能力学习这些,只能粗略想想信息的意义。

两次幻象之中都提到了尘风……他很重要吗?的确,这个家伙认为族群中有抓不完的安全隐患,但不妨碍他依然是忠诚可靠的资深勇士。狩猎与格斗平平无常,对巫医的那些事更是一窍不通,谨遵长老与族长的话语,这个棕毛家伙怎么看都不像是能让流星羽们重视到甚至两次发送幻象的狼。是,他对九世是有很重要的作用,紫岚第一眼就认出来了,正是被雨浇死的那只狼崽转世。且不说年龄分毫不差,那浅棕色的毛一沾水就变成深色简直就是葬身母腹的那位的翻版。很可惜,尘风并不知晓自己的前世,就像大多数转世狼一样。

但她敢打赌,流星羽也并不知道这些。当初她询问昔羽伊始之地时----众狼看来都很尊敬他,他也应该知晓许多事情----那只银红交杂的公狼一脸茫然;再说,信鸢的担忧也证明了他们不知道除梦园外是否有其他供灵狼容身之所……

思考的时候思绪总易延走。说回正题,两次的幻象似乎都没有警告的意味,但偏偏吻合的,是尘风离去的影象。如果说要以尘风这只普通狼作为族群的代表,无疑预示着羽族最终的覆灭……

但紫岚觉得不像,星翼是死后羽族狼的集合,或者干脆说就是另一个羽族。它在让某只狼看到危险之后,肯定是要提供某种指引的,除非是这个“危险”他们认为并不严重,可以让活着的狼们自己去历练解决。况且,这么重要的信息应该让巫医知晓才对,这条信息肯定是对她个体有什么帮助。难道是让她彻底融入族群吗?星翼知道自己与族群还存在芥蒂?还是不像,这跟幻象内容没有丝毫关系。

换条思路吧,紫岚想。她一直太关注尘风本身,而忘了……

尘风走向的是哪里?两次都是……思绪豁然开朗。蓝色占比是那么大,蓝色的风暴,蓝色的天空,弥漫着不安和恐惧……起身的时候,夏飞说过,他们巡逻队在一丛荆棘上嗅到了制造麻烦的狼的味道,并据此判断是一只长爪子的蓝毛公狼……这种狼,她紫岚承认,自己只见过一只。

此外,这一个月都没有他的动静,他去哪了?作为弑母仇敌,紫岚与他交锋过,看的清清楚楚,他会魔法,而且比小巫医学徒更纯熟,从斑鸠的爪下毫不费力地如风旗那般逃走了。而这在羽族内甚至也只是巫医的特权……族长应该也能使用,她看到了白冰羽在听汇报时眼中的了然,而且她需要和自己的巫医有更多的共通之处……

那只重伤霜影的狼,那只攻击时与隐身无异的狼,那只跑的很快的狼,那只蓝毛狼……

尘风将投靠幽渺。那么,这只狼的秘密一定对羽族有非常重要的影响……至于为什么独独发给她……

“抓住你了!啊哈,敢入侵羽族,接受惩罚吧!”紫岚的肩膀感到一阵沉重,打断了她的思绪。她迅速向左翻滚,轻松甩下了那个抓在她身上的袭击者。喘了口气,紫岚睁大眼去看,原来是小蛾,这只小狼把自己当做了勇士,把紫岚当成想象中的敌人了,族群的幼崽经常玩这种把戏。此时,这只幼崽正摇头晃脑地想把摔倒时吃进去的土甩出来。

“没想到吧,到我了!”又是一声呼喝在身后响起,紫岚感到尾尖一疼,后爪下意识地一蹬。当然,既然意识到这是幼崽的恶作剧,脑子也没那么糊涂了,她这一爪子只是把那个小小的肉体轻轻抛开。然后紫岚迅速旋过身去,是小蛾的同窝手足小锐,一瞬间她已经明白了第三只幼崽的存在----云朵绒的孩子还有一只。她摆好准备姿势,想要将随时可能跳到她身上来的小狐抖落下来,但是紫岚旋及发现,那这年龄最大的褐色幼崽只是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两只小狼崽的闹剧。

紫岚眯起眼睛,将再次跳到她后背上来的小蛾拍下去。小狐既然对扮勇士的游戏没有兴趣,是打算成为一名巫医吗?那可不巧,风旗虽然拥有了巫医称号,却还不是一只正式的巫医,不能收徒弟;信鸢则已有了风旗,不能再教导别的小狼。要想等风旗做出一次大成就成为正式巫医,或者等信鸢(这只壮年母狼在到现在都没露出疲惫的样子,一直蛮精神的)死去风旗不得不晋升巫医,那得有好长的时间。

“哦,是个难对付的家伙。”小蛾尖叫道,四只爪子胡乱飞舞着再次翻身起来,“小狐,过来帮忙!”

“闭嘴吧!你让我们被发现了!”小锐抬起下巴,摆出自己稚拙的战斗姿势,“接招吧!”他咿呜乱叫着扑了上来,耳朵鸟翼似的往两边张开。

一只白色爪子挡住了幼崽。小锐丝毫不减兴趣,马上抓住云陌用头撞、用爪推,进行自己的攻击。小蛾也如冲锋陷阵的将士一般冲过来,尾巴像一面战旗一般高高竖着。

云陌低头看她,狼须好笑地抽动起来,她任凭两只小狼对自己拳打脚踢。“天哪,”她说,与黑桑同源的蓝色眼睛打趣地闪烁着,“多么厉害的两个小勇士啊。”云陌就像所有好脾气的族群狼一样,侧身翻倒在地,并小心翼翼地注意不压住幼崽。

“真好玩。”云腿收起一只前腿,装着被小锐打败的样子,“真不敢想象我小时候是这样子的。”“我猜我应该不是。”紫岚垂下目光,喃喃地回应。

那不是我,那是九世。包括之后,她一直在被逼着前进,从古古的袭击换成尖刀中队的压抑,最后也逃不过幽渺及同伙的追击。她只能希望梦想大陆不是一个梦想,羽族不会像一片羽毛。这就是我的命吧,叹一口气。直到如今,前世的记忆还在她的脑子里盘旋,用狼王梦的执念要挟她。她没跟任何人说,她始终害怕只要自己一松懈,自己就会变成前世那个无情的家伙,为了自己的目标情愿葬送身边的一切。包括自己。

可悲。脑子里前世的记忆在蠢蠢欲动,奋斗一生,无人理解。

-

你好,欢迎进入循环。

他睁大眼睛,喘着气从梦里醒来,映入眼帘的是一排字迹,就刻在双眼正对着的石壁上。循环?什么意思?他的目光疑惑地向下扫去。

吃掉所有的记忆,走出去。

刻这玩意的家伙真是莫名其妙!他想着,翻身下了这个兽皮堆起来的简易卧铺----说真的,对狼来说算上是精致。于是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狼爪子,看了看那一身棕色又有些斑驳的毛发,对称自己为狼感到陌生,仿佛他上一秒还不是藏在这些温暖的皮毛里思考这些问题。

他走出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走出去,他只知道自己很饿。饿是什么?他惊讶的发现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惊讶?他不知道。不知道什么?他又忘了。

他很莫名其妙,然后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另一块兽皮前,与自己醒来的卧铺不同,这块皮上的毛刮得干干净净,放在一块平整的大石头上。上面摆着几个像小石块一样的东西,反射着旁边一块矿物幽幽的光。

鬼荧石----矿物下面刻着。而“小石块”本身刻着:相信我,你必须这样干。

这肯定和那个刻字的家伙是一伙的,或者说根本就是一只动物。他撇了撇嘴,肚子里传来的饥饿感却像豹子抓一样地强了。“吃掉所有的记忆”,那排符号在脑子里显现出来,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看得懂这行字。为什么呢?他不想问也不想知道,他坐下来想着,目光又落到了鬼荧石上。

“相信我,你必须这样干。”

他不知道什么相不相信的,反正他很饿,于是他吞掉了那些“小石块”。那字迹一直让他很烦躁,于是他伸爪刮去了它。这时他发现,这上面好像已经有很多刮去的痕迹了。

凉风吹进来,他转过毛茸茸的棕色脑袋看去,是一只紫色的公狼从一个大口子进来,那里原来有一块木头做遮掩。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处在一个有许多方方的石块堆起来的大房间里,而非山洞。山洞,他为什么会想到山洞?脑子里突然跳出来一副情景:他和一只几乎和眼前这只狼长得一模一样的家伙,缩在一个狭小的山洞里,一副很要好的样子。外面在下着雨。

一样的毛不长,一样的尾巴纹路,一样的黄色瞳仁,一样的风尘仆仆,和一样的年纪……不,是自己老了,很老很老了。

记忆就像开了闸门的水,一股脑地向他袭击而来。于是古古昂起头颅,迎接着这番冲击,他的表情慢慢冰冷下来。他从高高的眉棱下露出那摄人的眼睛,盯向对方。七伫在鬼荧石后,回视着他。

“缚犬,了不起了。”肯定的语句用的是反问的语气,古古欣慰于自己的声音依旧沉稳而镇定,“很好。”

七一甩尾巴,改坐为站,语气同样不善:“今天倒是起得早多了,你这能把自己老得快死的家伙。”

古古微笑起来,七一直没变,努力地接受着天葬谷的考验,桀骜不驯,喜怒形于色。他很高兴七不像他。

“今天不准再进来。”

“明天你就不那么神气了。”

是啊,明天你就可以向我发起挑战了……我将尽我的所有检查你。时间倒是选得妙,趁我好不容易才击退黑漠那小子的连续三次决斗。我没有力气去办了他了,我的所有积蓄已经用于每天让自己恢复记忆上。最好让黑漠躲不过鬼面……我只希望七不要加入幽渺那边,只有当你不是你时,那里才安全。

古古目送着紫色公狼离去,然后转身,趁记忆还在的时候,再次在鬼荧石上刻下一排字。

…………

七绷紧肌肉,浑身燃烧着渴望。他知道眼前这个对手很强大----他打不过黑漠,而黑漠打不过古古。但这几场决斗都是不公平的!当时他已经参加完一场战斗,所以才成为了那只大黑狼的手下败将;黑漠也是经历了一场战斗才与古古开打的,尽管如此,古古依然只是打了个平手,三场之后才击退黑漠。这样算来,他依旧是有不小的胜算的。

哼!就算没有胜算他也不怕!

钟声敲响,古古警惕地平举尾巴,一对狼眼紧紧盯着七。这家伙骨头老得不能动了,七想,他后腿一蹬闪电般向棕色公狼冲去。他一般都是这样开局,他习惯先出击,不断催逼对手。 上次碰到黑漠是遇到了同类型的对手,他身材大小、骨骼软硬、精力强弱、经验多少、岁数高低都不如对方,硬碰硬才导致的失败。

七高高跃起,身体像一张网一样往对方脊背上罩去,前爪猛探。狼的身体是铜头铁腿麻杆腰,不管什么品种的狼都逃不过这一定律,他的落点就是古古欲转未转的狼腰。他很自信,以自己的速度,这只成天叫自己“缚犬”的老狼绝对躲不开,总会被自己纠缠住的。

古古没有躲,他一个翻身,使出兔子蹬鹰的把式。别看招名里带着个兔,草原上的兔子可不好惹,除了逼急了反咬一口,还长着尖锐的爪甲防身,想当初云陌的一只耳朵就是被一只老兔子蹬破的。

兔子虽然近视耳朵却很灵敏,捕捉到鹰的锁定后,有经验的兔子的第一选择不是会逃回“狡兔三窟”中的某一个(鹰的铁爪可不是吃素的,有时能直接将兔子从不深的洞里提起),而是冲向最近的灌木丛,让密匝匝的叶子遮蔽鹰的视线,让长条条的藤蔓抓住鹰的臂膀,让尖溜溜的树枝戳穿鹰的肚皮,戳它个肚破肠漫流!看似温婉可怜的兔子才不会有什么同情心,巴不得所有的鹰,啊,还有所有的狼最好统统发疯统统冲进灌木丛统统死掉。

然而想象虽然美好,但很多时候附近都没有理想的地点,兔子们就会来一次冒险,在天敌靠近的时候转身,用四只爪子拼命踢蹬。现在,古古学的正是这招,但是七在半空中看得很清楚哩,古古的脖子向后弯,明显是蓄力;那四只爪子半曲着,分明不是要把他踢走,而是像情侣一般把他抱住。情侣当然是假的,下一秒就会有尖锐的狼牙探到他的颈窝,把他的动脉血管划开。

噫,好凶险的一招。

不过既然看透了对方的意图,也就没什么好畏惧的了。他本来也就是想打近身战,古古年老体弱,接不了他几次撕咬。他就这么落下去了,龇出狼牙,伸长狼爪,古古果然把头向前探。不巧。他一甩脑袋,两颗狼头砸在一起,趁着对方短暂晕眩,他从古古的狼爪中跳出。说到底,这个姿势还是颇有几分危险,从上至下虽然威力大,但是肚皮没有保护,保不齐就被什么东西撕裂了。想想看,鹰都能被灌木丛的枝条杀死!

他喘息的时间都不留,古古翻滚开来刚刚起身还没站稳,他就又冲了过去……

…………

……不得不说……他老啦……他居然能在战场上被一只小狼一眼看穿……他接连后退……七接连出招……

……可惜,你真以为我只有这点本事……

……七在打一场自满而激动的战斗,这一点是改不了的,他知道会有那一刻……

……他在这上面站过了那么多次,他甚至闭上眼睛,都能准确的说出身侧地面的每一块纹路……

……瞧好了,小狼……

……这个地方怎么变得平坦,不再有当初险些致他小命的尖角……

……那就试试这招……

……反而变得粗糙了,那么久以前,这个地方多次让他脚步打滑,差点命丧当场……

……这次不会错,那次我就是被这样重创的……

……这里有一条沟壑,没想到吧,往后一跳七必定追击,踩空之后反而会被我反制……

……他的爪子怎么一点不晃地落到我身上来了,该死,是这里也被填平了么……

古古脱不开身,先前就不该给七机会让他靠近的。叹一口气,但是呀但是,你古古得承认,你在这天葬谷内能打拼这么多年,其实靠的并不全是实力,而是一些小把戏。

事实上,他小时候性格反而鲁莽,认为一切事情都可以靠武力解决,都是他的朋友喜欢动脑筋。他是一个孤儿,他亲近的狼抛弃了他,去追寻自己的诗和远方去了,只剩他,一只狼凄凄惨惨戚戚地面对眼前的苟且。

但他最终还是看到了生命中的那一缕光,遇到了他。

这同样是一只小公狼,以前的记忆古古也不知道自己说对了多少,但他的模样却是他一直没有忘的。黄色的眼瞳亮闪着顽皮,不长的毛发却老是打结,鼻子不羁地翘着,尾巴上缠绕着七条环纹。

他救了他,细节倒记不清了。

但后来有一只狼变了,肯定是我,古古想,因为只有他在纠葛中被掳去了生命。他记得当时他睁开眼睛没有看到他熟悉的草原的天空,只看到了那青白色的天空上疏星闪耀。

伊始之地。紫狼给他讲过,那时眼睛像星辰一般闪烁。

古古庆幸,他的朋友没有死。

是的,他没有死。

古古微笑起来,他相信他,他愿意等他,他了解他的朋友,是那样的聪明,肯定能从伊始之地归来的,哪怕不能立刻现身!现在轮到我一直在在守护着你了……他看到了,那个朦胧的紫色身影向他奔来,他抬起头……

血光刹那间点亮了他的世界,可他觉得世界正在眼前熄灭下去。七这个名字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又随即如流星般地消逝。他知道这是自己的朋友,因为长得一模一样。不会伤害自己的。

七,他惊讶地看着老狼彻底停止了那已经很微弱的闪躲动作,甚至敞开胸膛迎接他的撞击。他正好露出牙齿,看到自己的掌风吹乱了古古的毛发,吹进古古的胸腔。老狼的目光迷失而悠远,恰如每一天早晨苏醒的模样。

缚犬晋升仪式上的鼓停止了喧嚣,在数双眼睛的注视下,那只欺压他几个月的老狼,突然分散成了无数萤火虫似的光点,这是魔法吗?他绷紧身子,但是那些光只是温暖朦胧地向上飘去,直到穿破了那顶堂的岩壁,迎接山顶的一场初雪。

古古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自己好像完成了一天前自己的任务,是吧?他感觉不到身体,纯净的灵魂比冰雪还干净,他要踏上最终的归途。

早在之前,早在他已经忘却的时刻,他亲手毁灭了自己九世轮回的机会。

在雪中尽最后的眺望,他能看见朝山暮雪、日起月落。流离于时间之外,他看见潮汐起伏,骨铃在薰衣草下摇晃,时光温柔地诉说。

好像是透过紫毛的朦胧,他还望见,刚睁开眼时,第一次射进眼中的曙光。

-

风牙用力跺跺脚,现在哪怕是气候湿润的森林,也有成块成块的冰霜附着了。他哈一口气,那气息立刻变成乳白色,在森林里清晰可见。

白冰羽说过在考虑转移的事……

反正风牙不想走。族里的什么勇士啦长老啦族长啦反正是比他大的狼都曾经教育他一千遍一万遍了,说什么狼是适应力很好坚韧不拔的物种,现在一场降温就把他们吓得不敢说话了。真是,风牙想,我们的祖先在这里生活了那么多年,克服了那么多艰难但我们一样还是在这儿!我父亲的父亲都曾经历过大动乱,现在整个族群就已经风平浪静了。

风牙忽然想起今天早上自己是在干什么的,他总是容易把思绪扯到勇士训练外的其他事情上。这是他的一次考核,被告知需要抓到足够量的猎物才能回去。但最近的训练这么密集,或许是马上,他就要参加晋升勇士的考核了。

虽然我不怎么期待呢。风牙撇撇嘴。

风牙伏低身子,溜进了一旁大树的阴影。他真的非常讨厌像猫一样钻进植物里,他不明白他和伙伴为什么不能再走远点追踪鹿群,而要独自来捕捉兔子----最近他吃兔子都快吃吐了,可能这次考核之后再也不想看见兔子了。可能是因为最近大降温草食动物的迁徙,也可能是因为他被认为本领还不够,也许他离勇士考核还远着呢。

不过还好,风牙的青灰色毛发可以直接与阴影融为一体,不必像夏牙----最近已是夏飞了----或者他那与夏飞参加同一场勇士考核,却不幸没能晋升的弟弟离牙那样有着黄色的亮毛发。

他抛开思绪,蹑足前进,耳朵直直地立起来接收随时有可能到来的猎物信息。很快,风牙听到了类似于牙齿啃噬这样嚓嚓的声音,他用鼻子再次确认。没错,确实是一只肥硕的大野兔。他把即将流出来的口水咽了回去,仰起脸用胡须测定风向。他不敢跳过这一步,兔子的嗅觉可最灵敏了,哪怕是在这风力减弱的森林深处。

虽然风牙嘴上说着不愿吃兔子,但身体却很诚实,毕竟现在的猎物也确实是所剩无几。极端点的像天南星足,上次被他撞见正在津津有味地嚼一只老鼠。

虽然老鼠也列在狼的食谱里,但现在毕竟还没有到吃那恶心玩意儿的地步啊。

风牙调整方位,他明白那只现在还一无所知的猎物正在那片灌木丛后面等死,只要他轻轻一跳----怎样越过灌木丛,是他训练课程中的一门----就能立刻像网一样罩在兔子身上,低下头一咬,完美。

但风牙忽略了自己爪子的残疾,他的前爪将将按在兔子身边,那只兔子受惊,一眨眼不知钻入了哪一个洞没影了。晦气!他恶狠狠地打个响鼻,扭头就离开这片失败之地。

就在这时,风牙好像看见了什么东西……

…………

风旗清醒过来,原先闷不透气的感觉刹那像从水里抬起头来那样消失不见。随着形势逐渐严峻,他再一次回顾了那次经历。

这是他的能力。之前他时不时会想起杂乱的事,事实上正是他能力的展现,直到后来做了巫医,才控制住了它----风旗可以作为一个旁观者,观看自己的以前。刚才他眼睁睁看着从前的自己让兔子从身边溜走,又眼睁睁看着星翼给从前的他第一次发送了幻象。

掌握一门草药知识,并不比想象中的难,很多动物都有为自己疗伤的本领,有些动物疗伤时还被两脚兽用奇怪的仪器拍了下来。但是巫医巫医,之所以带个“巫”字,他们可以与流星羽联系只是一个幌子一个借口,事实上是被前任巫医选中的首要条件就是有特异能力。

信鸢就在还是幼崽的时候让上上个巫医千里驰选中了。然后,才开始慢慢培养和祖灵们的连接,开始秘密地掌握魔法。这相当于是族群的底牌,普通族狼都不允许被告知,甚至历代族长也很少有知情的,只有巫医们自己互相心知肚明。

但尽管如此,风旗依然与众不同:他不需要巫医选中,他直接接收到了幻象。

那次他以为愚蠢的兔子又跳出来了,回头去看。就在这时,他发现周围已不再是他所熟悉的森林,这里是一片了无遮挡的草原。虽然只是残月当班,可霜冻反射的光还是让他几近睁不开眼。他看到草丛一望无际地摇摆起来,似乎在打着一手巨大曲子的节拍。那节拍越来越强烈,草丛之间暗影闪动,像攻击之前肌肉的涌动,像海啸之前无垠的波涛,像风暴之前云层的聚集。

海啸与风暴的中心,是他熟悉的族群。但是没了德高望重的霜影,没了刀子嘴豆腐心的月翼,没了性格明亮的云朵绒,也失去了即将成为勇士学习者的小羔。就连他的同窝手足离牙也消失了。剩下的伙伴也看上去已经是达到要效仿天南星足吃老鼠的地步,一个个形容枯稿、面色憔悴,但是他们散发出的孤注一掷的光芒却差点将他灼伤。

风牙忘记了兔子,他头一次这么全神贯注,他被族狼们的精神感染了。

像无形的手挥出了号令,战斗瞬间打响。一匹匹裹着泥巴的狼从草丛中跃出,无声地扑向严阵以待的羽族狼。其中一只四爪修长的蓝狼分外抢眼,他不像其他袭击者那样,身上没有粘着任何一点尘土,像影子那样刹那间穿过了羽族狼肩靠肩后背朝内牙爪朝外的阵容,落到了中心。

风牙紧奔过去,这伙突然出现的泥巴狼意图已经再明显不过,数量看上去也比族群狼要多几只。他是团队合作的动物,知道如果被蓝狼从中心打散的话,会发生什么。

他所认识的勇士们和族长白冰羽都在外围,哦,还有小羔的哥哥小曙光,这时看上去也是一只精壮勇武的成年狼了。这就说明,被保护在内的就只剩没有自保能力的幼崽和老狼病狼孕狼,更别说原本就依靠左膀右臂处在下风防守的羽族被切割忙乱之后给逐个击破了。

风牙只管奔,四肢好像没有了知觉,他像他的名字一样,成了一团浮在风中的利齿。

他看见天雨一声嘶吼,暴跳而起。他更老了,但眼睛却更闪亮了。但还没等他恶狠狠的扑到蓝狼身上,突然,狼圈的中心跃出好几只强壮的狼来。那只蓝狼猝不及防,被一只硕大无比的杂色公狼死死按在地上;一只紫色母狼紧跟其后,咬住了蓝狼反抗的后腿;一只眼睛幽蓝的黑色公狼不甘示弱,发力将蓝狼按在地上。还有一只黑得发紫的大公狼……

羽族一转攻势,越战越勇,渐渐取得上风。然而正当此时,一声悠长的狼啸贯穿战场,几乎刺穿风牙的灵魂。他一个急刹,扑倒在地上,待他吐掉嘴中的泥土,再回头看去----

他望见一只毛发有些凌乱的红狼于草原唯一的石崖上伫立,他的身后是浩荡的大军。

风旗和风牙同时回过神来。他打了个冷战。

这是预言应允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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