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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狼至狗行

狼王梦:风云传说

啊的一声尖利撕裂天空,天空中纷纷扬扬洒下几片带血的羽翼,他感到自己在下坠、下坠……

“那个金色的混球已经跑掉有几年了,不过幸好还记得自己是只猎雕,还认得这杆借来的枪飞下来了,不然这小狼崽非摔死不可。哟,两个血洞,不过没事,你终究会打赢这里所有的狗的。”

以上就是迎接黑仔新生的幸运祷词了,记录了他侥幸从老雕的铁爪下逃脱,相比其他需要重复以达到重复运气的祷祠来说,这篇还算简单一些。虽然他活了下来,但是从此以后,他必须要适应一种新的生活,摆脱狼性,认识狗性。

…………

他在一片黑暗中胡乱而乏力地踢蹬了几下脚爪,世界并不方正,在慢慢摇动,他尽力让自己不睡过去,看不见的世界中众多可怕的未知的事物变成了一阵恐惧向这只小黑狼袭来。他蜷缩在陌生的怀抱里,凝视着视野里以黑暗为背景的色彩的杂错,其中一切都是不可知的,对小狼崽来说充满了敌意。他悲伤地皱起了身上的绒毛,抽动着小嘴巴,试图发出一声凶猛的吼叫来冲破自己的渺小和恐惧,去挑战面前的这片广大的无涯。但是这身细微到连他自己都听不见的吼声就像往无底洞里投石头一样是没有结果的,几次之后,他便恐惧地闭上了嘴巴,尽情躺在这还算温暖的不知什么东西上。

他几乎要睡过去了,在这压倒一切的本能面前死亡的恐惧也不足为道,他对周身的感觉漠不在意,也对眼眶里一阵一阵而又突然加重的疼痛麻木了。但是就在这一刹那,他重新感受到了黑暗,然后一缕光线渗进来,他那从小培养的抗争勇气突然复苏了。谢天谢地,他没有被高空气压和眼部伤势所打倒,反而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试图打破那面看不见的墙,探索到更多的东西。

“哦,躺下,你的伤还没完全好呢,幸运儿。我从来没有碰到过如此凶险的情况,但是还好你是只狼啊。”然后是一股陌生的力量把黑仔翻了过来,让他肚皮朝上,接着,嘴缝里被塞进了一些软绵绵的东西,他那被自己的血液和气流折磨得不成样子的鼻子勉强闻到了香味,于是他费力地伸出舌头把那些东西舔了进去。就是他张嘴的时候又一个软乎乎的东西塞进了他的嘴里,黑仔下意识地想把这不管什么玩意儿先舔进去,但是它后面还跟着一个更加硬邦邦的东西,里面飘出一股他熟悉的味道:奶味。他灵光一现,开始吮吸起来,同时两只前爪挥舞着试图抱住更多的奶嘴。

“好啊,将来一定很了不起的打败许多狗。这个村庄的人,竟然因为两个狼群呲邻就不敢驯化狼了,看我以后怎么用狼打败你们那些懦弱的狗,这样赌几把就能赚大钱了。”他用积存起来的一点力气抽动耳朵,听出这正是把他接住的人,声线粗犷而低沉,“哈,你终于还是活下来了,不愧是只草原狼啊。”

事实证明,有一些在外面摔打的经历是多么的重要,黑仔的身体恢复得很快,他的个头前所未有地蹿高、猛长。起初他恢复过来便野性难驯,盯着一切移动的事物并对目标单位发出进攻,他会怒气冲冲地竖起脖子所有上没长长长硬的鬃毛,会反抗人类的触碰甚至靠近,会在月升当空时爆发出一长串的奇腔怪调并不正宗的狼嚎。喂食的时候他显得格外凶狂,已经撕烂了所有胆敢靠近他的东西,但是有一次当他得意洋洋地抬起前爪去握一根皮带时,那一下如毒蛇般清脆的鞭打让他长了教训,或者是冒着火的木棍,这些都是比母亲的扇击更加有力的武器,并且反抗是无法得到更多东西的。紫岚曾用这种东西压倒了他的奴性,今天人同样用暴力消灭了他的野性----也许只是暂时压抑,他的血液里那股力量仍然在搏动。

当有一天,他感觉自己的爪子不再疼痛,自己身上的毛发被篡改的狗模狗样而遮盖了狼的筋骨时,独眼龙终于肯让他出去了。黑仔一直呆在屋子里,想出去的天性不但没有消失,反而像弹簧一样压迫得越紧反弹得越快,他只是不可置信地疑惑了这恩赐与规则几秒,就像离弦的箭一样飞快地跳了出去。黑仔从没见过狗,但这时他看见了猎风,他凭着本能觉得面前这只和自己差不多大小的白毛大花斑的东西也和自己是一个种族的,只是稍有不同而已。但显然对方不这么认为,猎风看见黑仔就像看见其他狼一样如临大敌。冲突瞬间就爆发了,面对着不断招呼上来的利爪,黑仔再次感到了野性的呼唤:这是那已略显古老的记忆中所默许他这么做的!他蓬开已长得浓密却被剪得稀薄平贴的黑毛,连叫带咬,凶猛地扑向猎风的身下,撕咬他的腿和腹部,同时他自己的脊背和身侧也遭受着小狗的撕咬。场面顿时陷入一阵骚乱。他听到了自己与对方战斗时所发出的怒吼,也可以听到人的喊声、棍子和皮鞭打在皮肉上的声响,还有挨打时的痛叫。才几秒钟,黑仔又站起来,看见独眼龙用棍子和皮鞭把半大小狗赶了回去,保护着他,替他抵挡那只似狼非狼的狗儿的攻击。“去,这是一只狗,听到吗?它不是狼,黑狗是狗,现在应当不会打架。”他听到那个人类用凶狠的语气呵斥着,虽然他并不懂人类那复杂晦涩的语言,但依然能辨出威胁性。虽然他的脑子里没有清晰的有关正义的概念,毕竟之前他自己就是那个扑上去的猎风,然而,他用自己的方式感受到了人类的正义。他在人类与其他生灵对仗时感受到了人类的地位----他们是法则的制定者和执行者,他很敬畏人类掌控法律的力量,他们会利用死的东西来加强自己的力量,那些死的东西都听他们的指挥随他们的心意,所以棍子皮带在他们手里就像被赋予了生命似得灵活自如,能把狗儿打得一塌糊涂。

后来随着了解的深入,他会认识到了更多人类非同寻常的力量,难以理解且超越自然,如同天造神赐。现在的他根本认识不到与神有关的事情,最多只知道有些事情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但他会因此敬畏着人类,好比人类站在山脚下看山顶上的神双手握住闪电一样地虔诚。不过还是说回现在吧,猎风终于退缩了,吠叫着恹恢离去,这场“战争”也随之平息了。黑仔舔舔伤口,默默把第一次见到狗所切身体会到的残酷烙在了心底。他是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种族中不只有妈妈和兄妹还有自己,此时此地,他的四周可能就站着很多同族的成员。不过因为他的同类一看见他就想置他于死地,黑仔也就不可挽回地打下了固化印象并且下意识地怒火中烧,更何况是被困在这庞然大物之间,即使这是优越的人类造的,他也愤怒无比,因为那透露出一些陷害和束缚的味道,再次诱出了他那被所强行压制下来的狼性和被爱意包裹了的狼心。在走出小天地后,他再次萌发出了走出村庄的希望,虽然对于那之外的世界他还一无所知,但自由地游荡奔跑和趴着是他血液里的天性。而现在,这些却受到了侵害,他的行动受到了限制,他刚淹没这里压抑、恐惧的好奇、探索欲望被愤怒、郁闷一把烧光。他的眼里闪过一道幽绿色的光,那是他不为人知酿在心底的仇恨。像狼一样。

片刻后,黑仔便又从主人身边绕开了,这次他仔细观察那些木架子的事。那些可以把石头和皮鞭引为己用的人类们把木架子立起来,这件事本没有什么特别的,但当更多木头堆叠在一块儿,装上一些硬软不同的东西变成木屋后,黑仔目瞪口呆。这些房屋的巨大身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它们从四面八方包围着他,隐约而阴森地占据了他视野里的所有空间。黑仔不禁害怕起来,那些房屋里窸窣作响,对他来说,它们就像一尊尊准备扑过来的恐怖怪物,刚才集中注意力打架的时候他便被这气氛所吸引了。他打算跑到主人身边去,但是这些东西却有一种神秘的吸引力,他就紧张的贴近地面死死地盯着它们,一旦它们准备“扑”过来,他就随时准备跳开,但他们没有。于是好奇心再次驱赶了恐惧,因为他看见人类从里面进进出出而毫发无损,还看见一些狗尝试着进去,但总被责骂声和扔出的什么东西挡在门外。

黑仔年轻而旺盛的精力促使他前进,学习和实践可以让他积攒生存经验,可离房屋只有最后几寸时他显得痛苦又谨慎。在这段经历里,面对着未知,黑仔表现得令人惊讶,一切都显得不可思议,但他曾独自跑出洞来的勇气帮助了他。最后,当黑仔的鼻子碰到那些木头时,他屏息等待着,但什么都没发生,接着他闻了闻那奇怪的方方的木头,上面有人的气味,还有狗的气味。他用试着用牙咬了咬一个突出的地方,但还是什么都没发生,他觉得奇妙而好玩,于是加大力度咬了咬。这时,路边一个人向他快步走来,并扬起拳头大声斥骂,吓得他扭头就跑,但在那之后,他不再害怕人类的任何陌生的东西了。

回归正题。探索完了房屋,黑仔一身的精力也差不多耗得干干净净,他打算回到主人身边安抚自己咕噜咕噜响的肚子与干渴的喉咙。在不知不觉中,人类的文化竟已对他潜移默化到了如此程度,两个月的疗伤与训练使他变得几乎像一条狗了。总而言之,当那只比黑仔稍微高大强壮的白底花斑小狗慢慢趾高气扬地靠近他的时候,他虽然抢先察觉到了并转过身,但是却没有像他后来一样立即进攻,等到他遭遇这家伙许多次之后才会真正产生仇恨的本能反应。黑仔一心回家,差不多已经把刚才和猎风打架的事忘了,更想不到这只与他同族的幼崽会尾随他并造成这样大的危险,他想友好地迎接对方。但猎风却绷紧四腿、露出獠牙,于是黑仔恍然惊醒,也毫不吝啬地亮出了自己的牙齿。想到刚才自己的处境,刚才的怒火又一股脑的冲上了头,他拾起了那些仇恨的碎片,摆出架势就像当初咬断兔崽的喉咙一样----哪怕经过磨合之后这种习惯一般已不撒在村庄中人身上了。双方对峙着兜圈子,毛发直立,不时发出低吼,试探着对方。这样几分钟后,黑仔又转移了注意力,仿佛这是个游戏一般,这儿新奇的东西太多了,更何况没有在明显危险或完全锁定目标之时狼的注意力比狗更易分散。电光火石间,猎风迅速地扑过去,凶狠地咬了黑仔一口,然后又跳开了。那一口正好咬在黑仔被皮鞭抽打多次的脊背上,撕开了一条条旧伤。黑仔又惊又疼,发出一声惨叫,但又马上带着愤怒扑向了敌人,和对方撕咬起来。

猎风在村庄生活的时候和许多小狗打过架,又出生在猎犬世家,从小便被主人一次又一次地教导,所以他才能在小时惊鸿一瞥注意到被拎回来的黑仔时便认出那是狼。他尖利的小犬牙一次又一次的咬在黑仔身上,黑仔愤怒地回击着,但从一开始就占了下风,把头脑交给愤怒的他远不及猎风灵活。最后那只小牧羊犬一下一下重击着他的肩胛,强烈的疼痛终于唤醒了他,黑仔才终于在猎风把他的皮毛扯烂之前哀嚎着落荒而逃。对狼来说,这是一次耻辱性的失败,这一战注定了他俩就是冤家。

黑仔很快就跑遍了村庄四处探寻、查看、学习,增长了不少知识,很快了解了人类的很多生活方式,而且了解的越多就越体会到人类的优越。他们那种神秘的力量展现的越多,在黑仔心中就越像神一般的伟大,他对主人的服从从害怕和喜欢之外,又多了一份敬畏。虽然人类和他是零距离的,他时时刻刻可以见到,也知道他们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吃起来肯定也不错;但看似柔弱的外表下包裹的却是力量与未知。他越来越听话了,也开始对人这种正确的权威的象征表露自己的忠诚,他认为让东西服从是人类的特权:比如自己、四处走的家禽、打得他生疼的皮鞭。这些东西都属于人类,听从人类的指挥,忍受人类的人骂和打与他独独要的训练。虽然过程很艰难,而且和他骨子里强烈的本性相违背,但他还是在不知不觉中却喜欢这些,这是把自己的命运交到了他人的手里,是生存责任的转移。这样的转移也是一种补偿,因为依靠别人比独立生活容易多了。但所有这些,诸如全身心的效忠于人类,还没那么快发生,因为黑仔还没法立刻遗忘荒野给他留下的记忆,而他的主人也并不对这种行为明令禁止,只是让他呆在自己身边。有些时候,他站在村庄边上,听见什么东西仿佛在草原中召唤着他,而他这时总是焦躁不安的回到主人身边,哀愁地轻声叫唤,满怀疑问地用头蹭蹭主人的脚,主人会给自己好吃的的。他知道。第二心善的是那些妇人,然后是会有是非观的大人,最后就是残忍的儿童----他们会揪他、骑他,而且黑仔不被允许触伤他们。但他很快就摸清了其中的套路,就像要避开大狗一样。

但他命中的克星还是猎风,他总不能玩耍,因为猎风不准他这样;他没办法向小孩讨食,因为猎风不准他这样;他没办法安安静静地走会路,因为猎风不准他这样。猎风岁数比黑仔长,身体也更壮,却单单选择了黑仔作为他要加害的对象。黑仔不怕战斗,但猎风实在是太厉害了,并且号召起那些本来并不特别敌视他的小狗追咬他。他在营地里被排斥了,所有的小狗都跟着烈风,黑仔自己则特立独行,或许他们终于察觉到了他眼睛深处的一抹野性,和猎风联合起来对付他。更糟的是,一旦有过第一次冲突,狗儿们就有理由一直对立。无论何时何地,黑仔只要一离开主人,猎风或是另一只狗就肯定会跟踪他,冲他大叫,看准机会就找他的麻烦。当没人在时,猎风就恶狠狠地扑向他----黑仔很高兴只有这只狗敢单独欺负他,因为其他狗的身上都有他曾留下的牙印----逼他应战,直到他落荒而逃为止。那只白底花斑牧羊犬看上去很喜欢这样总会有的胜利,但同时也为黑仔带来了天大的灾难,让他饱受伤痛和失败的折磨。

可是黑仔是只狼,他没有被吓倒,依旧不屈不挠,但是这些却不可避免地对他造成了坏影响:让他变得更加凶恶阴险,天生就有的那些臭脾气在狗群的逼迫下更恶劣了。他老成起来,学会了把小狗那样温和、快乐、天真的一面留给人类,而把最狰狞的面目对向同类。除了猎风以外,小狗总是成群结队,一旦哪里有动静,整个营地的狗指定全跟过来加入厮斗。对付这样的群体攻击,黑仔在不屑嗤笑“它们”的同时也学到了两个要点:如何在针对自己的群殴中保护好要害;如何在最短时间里以一己之力给对手造成最大的伤害。他在战斗中像猫一样稳稳站立着这点做得不错,而这就意味着生存,即使是大狗以笨重的身子来撞他,也只能把他撞的退后或者挤到一边。但无论是退后靠边或者是腾空移动,他总能保持不翻倒,依然平稳地杵在地上。至于后者,他也学会了跳过狗打架时候通常会有的吼叫、竖起鬃毛、绷紧四肢这些警告的动作,他的攻击风格更加迅捷干净利落,所以他可以马上撤离。黑仔学会了找准时间突击,趁敌人没有注意,就冲上去连撕带咬,在敌人毫无防备的时候给予猛击。他早就领悟出了出其不意的作用,在一只狗没有防备的时候就去撕碎它的耳朵,敌人也就败了一半了,哪怕这样的时机要等待漫长的一夜为止。黑仔没机会通过玩耍来释放活力,逼得他只能动脑筋变得愈发狡猾,花大量时间去琢磨诡计花招,以下就是一个例子。

首先又是一如往常的追咬,但这次他在猎风与他身后的两三只狗面前落荒而逃,在村庄里七拐八拐。黑仔很擅长奔跑,比包括猎风在内的小狗们都跑得快,但在这次的追逐中他并没有尽全力去跑,他把和狗群的距离控制在五步以内。这样,身后还小的狗儿们就被追逐和不断的逼近弄得很兴奋,小心和谨慎被抛到脑后,他们忘了自己在哪。

黑仔偷偷从篱笆破洞处溜出了村庄,在这时他用余光瞄到猎风犹豫着没有跟上来,这非常好,无论对他来说还是对自己来说,因为接下来将是一场凌乱的复仇。他一直往前跑,直到离人类有几里远时狗儿们才发现不大对劲,它们真是一群愚蠢的家伙!黑仔想着,一头扎进高草丛里,他比在外慌乱寻找他的任何一只狗都了解这方土地,他拥有和草原的羁绊与往昔。

他轻轻悄悄地挪动着脚步,用粗大的狼尾清扫着自己的痕迹,这一点是和他的警觉连在一起成为肌肉记忆的。当黑仔竖起耳朵听到小狗们已经足够深入野地时,他又在草丛中转了回来,并且逐个瞄准了目标----出其不意地扑上去,对方惊恐地扭过头不敢用瞪大的眼睛与他对视,它真是愚蠢极了,恰恰暴露出了脖子上的致命的柔软部分。黑仔知道这个可以杀死仇敌的地方,这个知识是从时代捕猎的野狼祖先那里继承下来的,或者,是他自己捕杀猎物时所懂得的。反正他这次成功用变得强壮有力的上下腭杀死了对方,只消轻轻向下一口就能终结它的生命,那只可怜的狗儿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叫唤。黑仔那天生属于狼的牙齿嵌进了血肉之中,他感觉到了一种满足,深深的满足。但是他松开了嘴巴,蹑手蹑脚地避开从狗嘴里流出来的鲜血,当他将其它狗逐个击破返回村庄时,黑仔第一次在猎风的眼里看到了恐惧,那是他身为狗的恐惧。他突然也感觉到了一种恐惧,身后草原的一切都那样静寂地散发出死亡的气息与对狼的召唤,但是这次他对旷野的热情与渴望却不知何时熄灭泯灭了。他跑了几步,停住回头看看,猎风没有动,身后的草原也没有动;于是他扭回头急奔起来,孤独地跑在小道,不时停住,坐下来呜咽着,倾听着来自草原深处的恐惧。黑仔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对人类的依附和对杀死一个东西的恐惧,他可以留在草原,但他已重新铸成的狗的天性要求他为了这里,为了人。

这就是一个新的黑仔----或者是“黑漠”。他的吼声比村庄里一只不论老幼的狗儿都要可怕,他的笑面比村庄里一只不论老幼的狗儿都要和善。小狗们总不能玩耍,因为黑漠不准它们这样;小狗们没办法向小孩讨食,因为黑漠不准它们这样;小狗们没办法安安静静地走会路,因为黑漠不准它们这样。它们不得不联合在一起对付它们结下的仇家,要是它们独自出现,其下场要么就是战战兢兢地爬回来,要么就是被黑漠衔住气管感受死亡恐惧后惊恐地尖叫着跑回营地。而黑漠做得不为人知,他依然是人眼里那个猎杀猎物最好最快对村民最和善的狗。只有猎风,他们互为对方的宿敌,孤独的他终于在掌握死亡的要领后与对方平分秋色,不,这只是对方认为的,他身体里的血液属于草原的狼,但是他留在这里,留在人身边。

…………

黑漠几个月中一连两次差点咬死了狼,一只是大狼一只是小狼。他有些不理解自己了,为什么他要在放走第一只狼之后,再把第二只狼撞昏留在野地里不管呢?也许是那些来自古久时代的记忆,它们最近越来越强烈地想从心底深处翻出来,同时,他越来越亲近草原,对反抗人类生活的态度也越来越明确。

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他已经忘掉了所有小时候的记忆,只是模模糊糊的记得独眼龙把自己救下来时那“砰”的一声巨响,天空都在震动,他飞速向下坠落。周围是金色的羽毛,恰如霜降雨落雪花纷飞。时间也坠入无垠的黑暗,思绪埋没在痛苦的浪潮,然后----黑漠舔了舔自己没有眼珠的那只眼睛,这副狰狞的面孔配上那长长了又可以竖起来的狼鬃,总是可以使对手不战而退。但是这次的对手不一样,没有主人的管束,他再次顶着灰蒙蒙阴沉沉的天空来到了丘陵上,但这次他迎头遇上了一只体型偏小的公狼。

黑漠第一反应是转身逃走,讲真,他今天只是出来溜达的,只是想站在村庄附近的小山坡上眺望一下,甚至连他上次屠杀的深草丛都没抵达。他不想战斗,不想大开杀戒,起码在这样的阴雨天气里。谁知道在离村寨不过一里半的距离上碰上这样一只公狼,他看上去才成年不久,身形瘦削,爪牙看上去比一般狼更加锋利。不过这也是他唯一比黑漠的优点了,黑漠是黑桑的狼种,在村庄里吃饱饭,狩猎记忆和生存技巧也没有落下,他估计这一场他占绝对胜算。当那只灰黄交错的公狼迈开他并不算太长的四肢绕在黑漠前面堵住路口时,黑漠毫无预兆一声不响地向他跃过去,瞄准的正是那狼的脖颈。对方的反应力也挺快,眼角余光才瞥到他就顺势继续向前,不过黑漠还是拔下了一嘴狼毛,他借着前冲力向前翻滚几圈,拉开距离,才吐掉嘴里的毛。

黑漠已经开始生气了,好啊,既然你这么想战斗,那我就奉陪到底!在村庄里已经好久没有一只狗胆敢拦他的路了,猎风那个老蠢货成天和宠物狗雪儿卿卿我我连站岗都顾不上,怎么敢与他叫板,那次还不是靠他才抓住紫狼的。紫狼,黑漠又想起了紫毛雌狼,就是她们真正唤起了他对以前的探寻,他最近眺望草原的时间、逗留于阴影的时间越来越长,心里也越来越烦躁,经常没事找其他狗的茬儿。今天这阴沉沉的天气和那被大巢穴塞满的空间真是再配不过,让他感觉心里堵得慌,急忙出来透口气,才有了现在这一幕。

对面那只狼还没有退却,黑漠早已习以为常。他那次在深草丛里一连咬死了几只狗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他好不容易才从怀疑与憎恨中熬过来,从此不再轻易破坏村庄里的东西,不会再杀狗,起码不留下证据。他大部分的精力都花在了探寻野地上,他冒着恐惧再次进入草原,直到享受恐惧、成为恐惧。他独自一个儿学会了狩猎,胆子肥了之后,黑漠也偷袭过几只狼,甚至咬死过几匹老弱病残,知道狼有着狗没有的坚毅、爆发、耐心、胆识与贪婪,不会轻易被吓退放弃。他伏平耳朵,朝那只灰黄色公狼咆哮着,这次是他不愿放对面走了。那只尖爪子公狼眨眨眼睛,同样放低身子,平举尾巴……

黑漠围着对方转圈,同时半眯着眼,寻找着机会。前面有交代过,他的攻击风格一向是快、准、狠,跳过前摇,迅速重创对手。但是对付狼他要谨慎的多,他还不熟悉他们的攻击风格,辨别不了哪些是真破绽哪些是假破绽。就在这时,对方一蹬后腿扑上前来,呲出的牙齿闪着寒光。黑漠低头闪开,对方的一只前爪狠狠地击在他耳朵根处,他感觉血液在脑后轰鸣,但是没有管,只趁着野狼向前扑他迅速攻击野狼的两只后腿。他感觉那只公狼的重心在空中失衡,更重地向前倒去,黑漠一扭身、肩胛一顶,便将狼掼倒在地。但是那只灰黄交错的犬科动物突然机敏地收紧四爪,扣住他的一只后腿制于腹下,然后蜷起身子向斜后方翻滚----这招他从未见过!

他领会过许多动物的招式,但是他们无一不是用爪子牙齿来攻击的,他断定对方不敢伸出脖子或者异常尖锐的爪子来撕抓他,因为那个位置野狼只能抓到他的后腿,而要暴露全身被攻击的风险,正确的做法应当是趁机滚到一边然后站起来的!这下轮到他惊慌失措了,黑漠连连后退,他知道不要在战斗中摔倒,但这次不一样了。为了防止一只爪子失去战斗力,他向后翻倒,四条腿拼命在空中蹬踹,虽然那太钝太笨拙,但好歹把后腿给救出来了。黑漠估计着,可能是自己的膝盖一直顶着对方的肚子给野狼造成了伤害,但更大的可能是狼的爪子根本不能很好的抓握,四肢向内收时也缺乏力量,是他的身体与对方齐平时,趁势把爪子从空隙中抽了出来。不过下一次他要用最快的速度攻击对方这个缺乏行动力和攻击力的姿势,黑漠向后退几步,对手也效仿并再次亮出了牙。

“汪嗷!”一串熟悉的狗吠由远及近,那只狼刹那竖起耳朵,眼睛里流露出一丝退缩。黑漠并没有像往常那样乘“狼”之危落井下石地扑上去,他的愤怒已经被刚才的慌张熄灭了,而且----猎风不知道为什么窜了出来,他听出这是他的声音,那只大花犬很快就要就赶到了。黑漠皱起鼻子,向对方无言地威胁着,但那只狼微微启开密布尖牙的大嘴,他好像在笑:“蛇。”

我能听懂?

那只灰黄交错的公狼真的像蛇一样溜走了,他的动作很灵活,他的牙齿和爪子尖尖地向里弯,他的攻击速度也很快,出其不意。

黑漠知道了,“蛇”是对方的名字。他朝狼离开的方向亮出犬牙,但是心里不知怎的有一丝期待:他们两个很像,攻击风格、性格、种族。才交手一招,他立马感觉到强烈的认同感和熟悉感,以及警惕感和危险感。

那只白底花斑的狗终于冲上前来,在他们交手过的战场上东嗅嗅西闻闻,然后抬起脖子,平举起尾巴,但是没有发出声音。这正是猎风和狗儿们不同的地方,他和他也有一些相似之处,这正是黑漠把“他”和“它们”区分开来的原因。他能看的出猎风在没有猎人的帮助下闻到狼的气味眼神中流露出的恐惧,但是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种镇定,一种准备战斗的决心。猎风是一只猎狗,但偶尔也在不打猎的时候外出走走,这不,刚好就碰上了。可黑漠感觉到了一种别的东西,促使他掉头回村看看……

车马喧嚷,尘埃四散,仿佛平静天幕中被掸落的星星。有人在挥锤,一声声重响仿佛涟漪般在寨内散开;有人在高喊,穿过忙碌的街道散出一份份信息……营地里一片骚乱,各种声音气味扑面而来,甚至让黑漠有点猝不及防。他认出了有人在拆独眼龙的小房子,便扑上去扯住那人的裤脚,迎头而至的是两下蛇咬般的鞭击。他低沉地呜咽着退缩了,眼睁睁看着之前与主人生活的、现在他独自落脚的小屋被拉扯、拆除,直至毁灭。他惊异地看着这一切的繁乱,然后猎风跟来了,他感到一丝微弱的欣慰:雪儿仍在猎风身边,终于捉住了往日生活的几断影子。黑漠这次没来得及赶走他俩,也有些不希望赶走他俩,他抬起头分辨着气息。当在两只狗家中只嗅到昨夜残旧的气息时,他有些摸索出了真相----

近来他越来越近地在附近嗅到狼的气味,却一直没有西西纳狼群的消息,但另一个正在组建的狼群似乎替代了它的位置。虽然他们几乎不与其它狼群发生争执,但对人类,他们胆子大得简直要撑破天了:村庄里莫名其妙就少了两个孩子,三两成群打猎的猎人也经常报告有被咬开的伤口,狗惊慌失措,家畜常被袭击,这个村庄似乎已经没有存在下去的理由。

而黑漠不知道,在更远处的高速发展的城市,人口迅速密集化中心化,这身处荒郊野岭的朗帕寨更是渴望走出去。事实上,自独眼龙带着另些地方的消息来到这里后,出去的人越来越多,不满足于在这里打猎维生,而带回来的新消息已经困扰了当地人四年。最近极寒摧毁了几乎所有农作物,又闹起了狼灾,终于下了决心整村搬迁。猎风和雪儿的主人关系很近,其实是因此两只狗才会走到一起。雪儿的主人是从大城市来的,她的劝告让猎风的主人提早整个村庄一步趁着夜色溜走,正好两只狗在外面私会呢,慌乱间就没有带上他们。再说,人类几乎已经不需要宠物,机器取代了情感,权力取代了需求,家庭都已渐渐不再需要的他们,没有多余的思考空间留给这些“低级动物”。

一切都在消亡。

黑漠忽然意识到猎风正跟着自己,他没有做声,自然而然。他从容地走出这一场闹剧,脚步踏在草原上,踏在他的狼祖先世世代代占领的地方。

“你来了。”是蛇,“幽渺让我来接你。”

作者一万字奉上!

旁白

作者

旁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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